母親點了點頭,高延福早已喚人抬輦過來,我扶母親上了輦,她卻握住我的手,輕聲道:“陪朕同寢罷。”
母親輕笑出聲,半晌後卻又將目光挪向遠方,半入迷又半不入迷的模樣:“鄭休遠薨了,婉兒請旨出宮臨喪,朕準了。”
我竟模糊覺出幾分她為何這麼晚還不睡的來由,低聲道:“崔明德祖父喪時,阿孃便準了旬日假,到上官徒弟這,雖隻是母舅,倒是她撤除母親以外所剩無多的血親,總不好一日都不給。”
時人追思起我這位許徒弟, 老是貶多於褒,說他曲佞希旨、刻薄寡恩,連他本身的兒子未見得有多待見他, 但是光陰荏苒,峻厲的魏叔璘曾教我們死記硬背的那些東西我都已忘得差未幾了,反倒是不管事的許敬宗,他的很多言行,都還記在我的心中。
魏、許二人早已作古多年,李睿也遠在藩地,隻要我一人留在都中,不知為何,俄然卻很想將這封書要來看一看。
我投骰行馬,亦未曾出聲,來往數次,方聽母親道:“在想甚麼?”
我不由自主地去看母親,她披著較昔日更加厚重的衣裳,足下卻隻踏了一雙斑斕雲台履,雖也是經冬加厚的格式,畢竟不耐雪水,走到這時,履麵已垂垂濡濕:“更深雪重,阿孃…還是乘輦罷。”
我自幾旁爬疇昔,靠在母切身上,悄悄喚她“阿孃”,她拍了拍我的肩,久違地叫起我的奶名:“兕子。”
我低頭下子,罷手時方道:“想魏叔璘和許敬宗。”
徹夜月色很美。
我應了一聲,心內竟出奇地安靜下來,又叫一聲“阿孃”,道:“我有好多事想做,可卻不知該不該做,也不知做了以後,到底是好還是壞。”
我悄悄境地出麗春台外,抬頭看天上的滿月,已是深夜,宮人們怕惹出動靜,並不敢掃雪,處所鋪了一層薄薄的雪花,在漫天月華的暉映下,竟毫不感覺暗淡。
母親不語,一起握著我的手,乘輦至內廷,卻非昔日所住正寢,而在近北門處新補葺的小殿綺雲殿前愣住。
我徐行上前,收起雨傘,對母親躬身施禮:“阿孃還不睡?”
賢人說三十而立, 卻從未清楚地奉告過我們, “立”的到底是些甚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