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過一場雨,天總算是風涼些了。
我終究明白阿歡為何必然要我趕在這雨天出門來見她了,再不攔著,這小娘多數要醉死在酒裡。
這渡口因近都城,倒還算繁華,來往總有十餘行人,屋中亦有三四桌客人。掌櫃的是個哈腰駝背的粗脖子老夫,廚房裡一個葫蘆似的矮胖胡嫗似是他婆娘,門口另有個藍眼睛白皮膚鷹鉤鼻的胡人,做小二打扮,一個黑頭髮漢人模樣的女兒,卻穿戴胡姬的衣裳,在一桌三個大漢前搔首弄姿、毫無技能地彈著琵琶。
獨孤紹一語不發,隻是站在階下,斜眼去看那管家,那人似是有些無法,招了招手,便有仆人駕車而來,獨孤紹眯了眼,歪著頭看她家管家,見那人不為所動,便自鼻孔中哼出一聲,走到一名千牛衛前,一手扯了他韁:“借馬一用。”那兵衛亦是恩蔭後輩,與獨孤紹麵上熟悉,笑嘻嘻將馬讓出來,還作勢要去扶獨孤紹,獨孤紹卻一把甩開他的手,左腳踏進鞍中,右腳一點,翻身上馬——倒是一向背動手,坐定以後,方鬆鬆挽了馬韁。
我本是聽阿歡說她被免了官,特地過來安撫她的,天然無不依從,且也從車裡出去,要了匹馬騎著:“出了城,我們賽一賽。”
獨孤紹對身後的喧鬨毫不在乎,卻轉頭對我笑:“城外洛水邊有家好酒坊,我們去那邊如何?”
獨孤府的管家麵上無法更加現顯,想叮囑獨孤紹的從人幾句,卻見那群侍兒個個都笑嘻嘻擠出來,騎馬的騎馬,走路的走路,冇有一個肯乘車的。
自從春日打獵病了一場今後,母親就又開端三不五時地過問我的起居。因而到了夏天,連李旦的殿中都酷寒如夏季,我這裡卻隻能在四角各放一盆小冰,不準我隻穿一層,必然要表裡三層,層層巢狀,也不準隻穿薄紗,必然要絲絹緞練,涇渭清楚,初夏時尤可,到了隆冬,真是稍動一動,便要出汗,和她抱怨,卻隻換來很多“埋頭”之類的大事理,又喚我陪她去聽很多經**文。
我喜好如許熱烈的販子氣,特地不準他們打儀仗、清道,隻乘一輛青布小車,帶四五十騎,經小道而行,路過餅鋪時就買餅,路過賣烤梨的就買梨,路過賣假葡萄酒、假金器的也買一些,裝滿了兩端騾從,也隻花了不到一貫錢,除卻吃吃喝喝和賞人,餘下的物件充足守禮這小東西歡暢一個月了——人在嬰孩時候就是如許輕易滿足,一點點小小的樂子便足以高興好久,可惜越長大,煩惱便越多,到青年中年尤可,到老了今後,就被這些煩惱壓得喘不過氣來,背也駝了,眼也瞎了,說話也倒黴索了,到最後動都不動了,這平生也就差未幾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