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家諸人的神采,俱皆一變。
誰能想到,早在那樣久之前,那位都督大人桓子澄,就佈下瞭如許一步絕好的暗棋?
那五千精銳,便是他江氏傲立於世的底子。
怪不得桓子澄無往而倒黴。
本來,薛、桓二姓,早就暗中聯起了手。好笑他們還自發得得計,還總想著把作壁上觀的薛氏拉下水,卻不料人家的行動比他們更快,一步便蹬上了桓家的船。
江仆射看向薛允衡,胸膛狠惡地起伏了一次。
真是騙得他好苦!
那人單膝點地,向著江仆射揖手一禮,便重又隱進了夜色當中。
未幾時,長街的儘處,便傳來了霹雷隆的鐵蹄之聲,漸行漸近。
不抵擋、不詰責、不談前提。
薛允衡的身子往垮了垮。
哭泣的北風之下,他降落的語聲如殘更斷鼓,敲得民氣底寒涼。
這位蘇先生,是他江奉先此生最大的敗筆,實可引為平生之恥。
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。
他深深地歎了口氣,拍了拍江四郎的肩膀,那雙曾經清澈奪目的眼睛裡,像是感染上了很多渾濁:“便是為著你們,為父,也必須親身等在此處。”
江仆射看了他一眼,苦澀地一笑:“歇著麼……”他感喟似地說道,虛空的視野轉向院門,像是有些入迷:“今後,我兒還愁為父得空歇著麼?”
薛允衡暗自咬牙,定定地看了江仆射一會,方纔挑起了一根長眉:“江仆射如許一來,倒叫本將難堪了。”
想來,江仆射已然清楚地曉得,接下來的大陳,將要經曆一場大動亂,而就算鐵腕如桓子澄,亦不成能一舉拿下統統士族。
相較於一點點切割式地竄改,薛允衡更情願讓大陳經曆一次完整的動亂。
那一刻的他,再不見分毫頹色,仍舊是當年超脫出塵的郎君。
即使燈籠再多、燭火再暖,亦填不滿這無邊的暗中。
在那起伏的刹時,他想起了蘇長齡。
他緩緩抬手,收束住了軍兵,看向江仆射的視野晦明不定。
這江仆射,公然奪目如狐。
又被桓大給說中了。
可現在,江家的姿勢卻擺得如此之低,底子讓人無從動手。
江仆射的手再度握緊,直握得指節生疼,緊閉的雙唇之下,是死死咬合住的牙關。
這一局,他們輸得不冤。
目注著那支步隊,江仆射負在技藝的手,一下子握得極緊,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來。
唯有江仆射,神情寂然,脊背挺得筆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