宇文孝直喝下口酒,雙手捂著燭火外沿,取暖似的,蔭在光外,騰手抓弄髯毛,悠哉得意道:“撇心性而論,公子祖上兩代,皆非農奴貴族。令尊時,官居四品,至公子,其蘊其勢,已足以成事。農奴之輩,不知自省,王候貴族,難以自律,唯中庸之上品者,不忘初心。公子說到唐生,老朽亦知唐生之能,然皇室以後,歸其底子,承祖上蔭功,難成大事,為何?氣誌短也。唯知民苦而不知思危,獨尊君命而不尊萬物,危難之際,篳路藍縷,精誠一團,功成以後,賦性使然,駑馬戀棧,不堪大任也。”
“所謂東族力氏竟是如許,那老先生,厥後呢?”
“老先生真知文若,文若當真無覺得報,宇文氏族已有百年,高居皇室,文若乃外族百姓,如何居之?”
“死,死路?”文若捲起袖,擦著盜汗嘟囔道。
“貴與不貴,即在當下,汗青彌繁,皆如煙霧,公子須持我族譜,入我族姓,居我族地,立我族騰,四者皆備,我便休書一封,至我西氏子孫,公子至心情願,便可繼任。”
“就算東北藩亂成患,以當朝國力之盛,竟不能平亂?文若不信。”
宇文孝直回到爐火前,將燙好的酒取下,倒在樽裡,遞給文若,說道:“公子方纔三問,第一問老朽已答,至於第二問,公子亦當貫穿。我氏族故地山深林密,又饒水草,本可孕育一強部,宇文後輩根深葉茂,又是前朝王室,居交通,混胡俗,未免其強大生亂,朝廷豈能安田以封?至於兩氏合一,更是難上加難,若能出亡於先,也是彼蒼眷顧,唉,也罷,不談也罷。”
“高句麗自慕容氏入主遼東,已百餘年,距中原遠,隔海而望,地壤靺鞨,西有突厥,朝廷出兵撻伐,水軍跨海,難以重兵擊之,步騎深切,糧草拖至千裡,突厥一旦出兵,腹背受敵,且高句麗親信之地,不在遼東,而是平壤、海內城、漢城,呼為‘三京’,遠在鴨綠、漢江之間,隋軍兵鋒未及,隻涉遼東,不敷以威脅根底。如此悠遠,強行納為版圖,毫偶然義,後有太宗滅東突,解腹背之敵,高宗出兵跨海,一統百濟新羅,滅高句麗,然運營數年,終是放棄,為何?其地民族性久已。”
“老先生!”文若瞪眼驚呼,是又畏又怕,若非親眼所見,他毫不信賴這世上竟有這等神人,從速掃起褲腿,膜拜道:“老先生既知文若身份,還求老先生指條明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