沛公入秦宮，宮室帷帳狗馬重寶婦女以千數，意欲留居之。樊噲諫沛公出舍，沛公不聽。良曰：“夫秦為無道，故沛公得至此。夫為天下除殘賊，宜縞素為資。今始入秦，即安其樂，此所謂‘助桀為虐’。且‘忠告順耳利於行，毒藥苦口利於病’，願沛公聽樊噲言。”沛公乃還軍霸上。
項王竟不肯遣韓王，乃覺得侯，又殺之彭城。良亡，間行歸漢王，漢王亦已還定三秦矣。複以良為成信侯，從東擊楚。至彭城，漢敗而還。至下邑，漢王上馬踞鞍而問曰：“吾欲捐關以東等棄之，誰可與共功者？”良進曰：“九江王黥布，楚梟將，與項王有郤；彭越與齊王田榮反梁地：此兩人可急使。而漢王之將獨韓信可屬大事，當一麵。即欲捐之，捐之此三人，則楚可破也。”漢王乃遣隨何說九江王布，而令人連彭越。及魏王豹反，使韓信將兵擊之，因舉燕、代、齊、趙。然卒破楚者，此三人力也。
食其未行，張良從外來謁。漢王方食，曰：“子房前！客有為我計橈楚權者。”具以酈生語告，曰：“於子房何如？”良曰：“誰為陛下畫此計者？陛下事去矣。”漢王曰：“何哉？”張良對曰：“臣請藉前箸為大王籌之。”曰：“昔者湯伐桀而封厥後於杞者，度能製桀之死命也。今陛下能製項籍之死命乎？”曰：“未能也。”“其不成一也。武王伐紂封厥後於宋者，度能得紂之頭也。今陛下能得項籍之頭乎？”曰：“未能也。”“其不成二也。武王入殷，表商容之閭，釋箕子之拘，封比乾之墓。今陛下能封賢人之墓，表賢者之閭，式智者之門乎？”曰：“未能也。”“其不成三也。發钜橋之粟，散鹿台之錢，以賜貧困。今陛下能散府庫以賜貧困乎？”曰：“未能也。”“其不成四矣。殷事已畢，偃革為軒，倒置兵戈，覆以皋比，以示天下不複用兵。今陛下能偃武行文，不複用兵乎？”曰：“未能也。”“其不成五矣。休馬華山之陽，示以無所為。今陛下能休馬無所用乎？”曰：“未能也。”“其不成六矣。放牛桃林之陰，以示不複輸積。今陛下能放牛不複輸積乎？”曰：“未能也。”“其不成七矣。且天下遊士離其親戚，棄宅兆，去故舊，從陛下流者，徒欲日夜望天涯之地。今複六國，立韓、魏、燕、趙、齊、楚以後，天下遊士各歸事其主，從其親戚，反其故舊宅兆，陛下與誰取天下乎？其不成八矣。且夫楚唯無彊，六國立者複橈而從之，陛下焉得而臣之？誠用客之謀，陛下事去矣。”漢王輟食吐哺，罵曰：“豎儒，幾敗而公事！”令趣銷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