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時,隻聽圍屏後的謝道韞說道:“兩邊辯難,各有助談,我獨無,豈不是不公?”

範武子問:“敢問陳公子,那麼賢人無仁當作何解,賢人亦無知乎?”

圍屏後半晌無聲,謝萬奇道:“道韞,何故不該答?”

陳操之“噢”了一聲,說道:“不仁有兩,不成不辯,一如《論語.陽貨》之‘予之不仁也’或《孟子.離婁》之‘不仁暴其民’,此不仁為涼薄殘暴也;其二如《素問》之‘不痛不仁’,此不仁為麻痹癡頑也。前者忍心,後者無知,六合不仁,蓋類後者。”

諸葛曾瞧了陳操之一眼,又看看範武子,範武子不動聲色,無可無不成,諸葛曾點頭道:“就依謝氏娘子所言,讓陳公子為你談,如許就公允了。”

諸葛曾驚奇道:“為何?”

謝道韞翻開《明聖湖論玄集》,唇邊帶著一抹謔笑,聲音一改婉約降落,清泠泠隧道:“‘六合不仁,以萬物為芻狗;賢人不仁,以百姓為芻狗’,我與陳郎君持此芻狗論,請諸葛公子答辯。”

諸葛曾麵有慚色,瞪了陳操之一眼,略坐一會,便即告彆。

謝萬擊節讚道:“妙哉此論。”

此言一出,舉座嘩然,陳操之說六合不仁是無知,這實在是驚世駭俗了。

範武子又朝顧愷之一拱手,隨諸葛曾拜彆。

範武子道:“我一人如何敵得過他兩人!”

陳操之目視範武子,這個蓄鬚寂然、以弘揚儒學為己任的飽學才子端坐不動,眼觀鼻、鼻觀心,似在養胸中浩然之氣,陳操之剛纔聽了範武子與支法寒的兩場辯難,支法寒學問不凡,辯難起來旁征博引,實非庸手,但在範武子既綿密又鋒利的詞鋒打擊下很快抵擋不住,敗下陣來,這當然與支法寒選題不當有關,但也能夠看出,範武子對玄學、對先秦邏輯學的名學研討甚深,範武子以儒學為基、以周到的名學邏輯為盾、以玄學為攻敵之矛,用於辯難的確非常短長。

陳操之淺笑點頭,認得這是謝道韞的貼身侍婢柳絮。

陳操之聽到謝道韞說這話,頓時明白了,內心感著等候的衝動。

範武子眉毛軒動,抬眼看著陳操之,這是險論啊,陳操之敢持此險論,要麼是無知,要麼是自恃才高,這已經不是諸葛曾所能辯難的了,現在該他這個助談者應辯,範武子道:“天行有常,不為堯存,不為桀亡,故芻狗萬物,乃六合偶然而不相乾、不省記,非六合忍心、異心而不憫惜也,王弼雲‘六合任天然,有為無造,萬物自相管理,故不仁也’並非無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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