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晉看著他的背影。

退思堂內團亂糟糟的,案椅倒地,周萍一臉烏青,被兩名衙差死死製住,卻還是目眥欲裂。

幼時家破人亡的不忿與不甘在見地過世態炎涼宦海浮沉後化作烏有,隻剩滿心的悵悲與悵惘。

正如柳朝明所說,暗夜行船,隻嚮明月。

屋中清雅,比她前日分開時,更要潔淨一些,約莫是元喆的阿婆為她清算過了。

是日暮傍晚的天,有風吹過,夾道兩旁荒草蔓蔓。

悟道雖遲,幸而未晚。

此言一出,連一貫油滑的劉義褚也是滿臉烏青,手中的茶盞幾近要捏碎了去:“孫大人,老吾老及人之老,說者偶然,聽者成心,你這麼奉告她,跟攆她赴死有何辨彆?”

蘇晉點頭道:“我來送少詹事一程。”

他似在閉目養神,聽到牢門的動靜,驀地展開眼,看到蘇晉,愣了愣道:“是你。”然後他沉默一下,往蘇晉身後看了一眼,輕聲問:“隻要你一小我麼?”

現在再見他,幾近要認不出來,一身臟汙的囚袍遍及血痕,瘦骨嶙峋的模樣哪另有昔日風采。

做一名禦史,當真能夠明青史,清吏治,洗委曲嗎?

晏子言晃了晃手裡的杏花釀,抬頭一飲而儘,“哼”了一聲道:“我才懶得跟他吵,我就是看不慣他每返來一副少言寡語的模樣,從小到大非要氣死我的乾勁到那裡去了?嬉皮笑容玩世不恭的乾勁到那裡去了?我不跟他吵兩句,隻怕他會悶死。”

晏子談笑道:“這話沈青樾也提過,氣極的時候,還嘲笑我非要跟他對著乾死了該死,固然我最後的確是為了跟他對著乾,才認定南邊仕子舞弊,自請查案,但是,”他一頓,語氣驀地變得非常篤定,“你若親眼目睹這些仕子之死,親目睹了他們苦讀平生的才調與但願被輕賤,被欺侮,你站在我的態度,莫非不該為他們討回公道?寧溘死以逃亡兮,餘不忍為此態也。(注1)”

晏子言一笑,抬頭將酒一飲而儘,將酒盞置於地上,低聲道:“跟他說,此生做了一輩子仇敵,累了,來世做知己吧。”

暮風拂過,蘇晉自這風中抬起眼,眸光灼灼像是燎原之火:“明辨正枉,撥亂歸正,進言切諫,守心如一。”

火光幽微,暗處似有人在輕聲歎。

蘇晉緊緊地將這鞋墊握在手裡,緩緩地吸了一口氣,然後決然折回退思堂。

晏子言握住酒盞的手一頓,眸色黯下來,忽問:“沈青樾果然冇來麼?”

Tip:拒接垃圾,隻做精品。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稽覈。
X