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晉這一覺從天剛亮睡到入夜,醒來時已是半夜, 安然出去講戶部的沈侍郎已在柳府等她一整日了,要帶她進宮見晏少詹事。
然後他頓了一頓,又是一笑:“蘇時雨,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。”
他低低笑了一聲道:“實在他也冇說必然要見你, 隻是傳聞你冇從晏子萋動手查晁清案子的時候,跟我提過一句想要劈麵謝你。”
甬道兩端都有門,北端是入口,南端通往中午門外。
柳朝明悄悄地看著她,輕聲道:“本官是問,為何要做一名禦史?”
蘇晉點頭道:“我來送少詹事一程。”
蘇晉腦中像是有甚麼東西轟然炸開,她不再說話,當即一揚韁繩,打馬揚塵而去。
蘇晉腳步一頓,回過甚來道:“那就給孫大人道賀了,另還盼著孫大人記取,不管你用何種手腕,爬很多高,我蘇晉,總有一天定會讓你跌下來,摔得粉身脆骨,給那些平白冤死的人陪葬。”
半晌後,他彎身拾起被晏子言置於地上的酒盞,斟滿一杯杏花釀,對著宮樓無儘的風聲處遙遙舉杯,抬頭一飲而儘。
阿齊道:“知事大人,周通判跟府丞大人打起來了,劉大人讓小的在承天門這等您——”
蘇晉馳驅數日,終究能一洗風塵。
暮風拂過,蘇晉自這風中抬起眼,眸光灼灼像是燎原之火:“明辨正枉,撥亂歸正,進言切諫,守心如一。”
正如柳朝明所說,暗夜行船,隻嚮明月。
長眉鳳目,白衣廣袖,好像古畫裡的魏晉名流。
哪怕那年被吏部構陷,也僅憑了求生的意誌,一步步從死人堆裡爬出來。
桌案上放著一雙鞋墊,是阿婆比著她靴子的大小為她做的。
路險難兮獨厥後。(注3)
阿留的嘴雖被堵了, 仍為蘇晉備好了炊事, 打好熱水。
晏子言待要再說甚麼,牢門的鎖俄然一響,“哐當”一聲,是時候到了。
安然命人停了轎,柳朝明走出來,看了眼蘇晉,屏退了轎伕。
蘇晉看他一眼,淡淡道:“不必,要懲辦你,不假彆人之手。”說著,她獨自繞開孫印德,往衙門外走去。
他似在閉目養神,聽到牢門的動靜,驀地展開眼,看到蘇晉,愣了愣道:“是你。”然後他沉默一下,往蘇晉身後看了一眼,輕聲問:“隻要你一小我麼?”
蘇晉緊緊地將這鞋墊握在手裡,緩緩地吸了一口氣,然後決然折回退思堂。
晏子言走到門口,俄然回過身,看向長道無儘的深暗處,舉起酒杯,大聲道:“鬥了一輩子,這一役,但是我略勝一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