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該斜瞥他一眼,那意義:有病啊?我招你啦?
衛玠一撇嘴:“孰言無不成知?”雙手攤開:“無即天然之道也,有是萬物之理也,有無而斯有有生,有道而斯有理存……”
因而低頭喝酒,也不去摻雜旁人的扳談。說著說著,以賀隰為首,世人都鼓動衛玠談談玄學,衛玠恰是得其所哉——論家世,除了裴該外,他比在坐之人都要高,但題目僑居江南,即便談不上寄人籬下,也總有憋屈之感,加上很較著的家財比不怕全城人餓死的顧治要差很多了……獨一的好處,就在談玄。
下山以後,他就登上牛車,衛循幾次說了好幾遍:“他日當往府上拜訪。”裴該點點頭,也不便直接回絕。等牛車起步,行未幾遠,就見衛玠的車還在前麵漸漸閒逛呢。裴該翻開車廂門大呼道:“既然有病,何不早歸府中,延醫診治?這般迂緩,擔擱了病情,如何是好?”命令,我們超車,隨即又喊:“我來為叔寶開道,可緊隨我來!”
衛玠聞言,不由微微一愕,但他反應很快,當即辯駁道:“玄學之旨,在窮究天人之理,何者為其底子,即非論貴賤,但無在有先,欲反其本源,本當崇無而輕有也。”
實在他想多了,衛玠固然學問高深,畢竟年紀還輕,年青人就不免有好勝之心,恨不能起裴頠於地下,跟這位前輩好好辯論辯論有無的題目。幸虧裴頠固然掛了,他兒子不就在我麵前呢嗎?總能得其父三分真傳吧。
他提的這些題目,這期間頂尖的學者那也是答覆不清楚的,但即便答不上來,也總會有各種玄之又玄的比方拿出來——不要覺得天然科學就是玄學的軟肋,人自能拿出勉強能夠自圓其說的正理來。以是他纔開端發問,衛玠就躍躍欲試,籌算一一解答,但是等聽到“卿何故為卿,我又何故為我”之問,衛叔寶一下子就呆住了。
裴該心說很好,你要不豎個靶子出來,我還無的放矢,這靶子既然立起來了,胡攪蠻纏一通我最特長啦。當即笑一笑:“《史記·始皇本紀》雲:‘古有天皇,有地皇,有泰皇,泰皇最貴。’君何所知後者必不如先者乎?”我承認先有的無,再有的有,但你不能拿前厥後鑒定貴賤吧。
裴該聽聞此言,這肝火不由“噌”的就躥起來了。
“我是誰”,這是個千古困難,牽涉到太多的哲學命題,這年代很難有人能給出貌似圓融的解答來。並且衛玠疇前就隻揣摩“六合之大道”了,而忽視了人本身,更首要的是忽視了自我本身,以是一下子就鑽進了牛角尖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