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還硯齋,周元笙屏退世人,望著一桌邃密菜肴卻無半點胃口,歪在軟榻之上,隻想大哭一場,偏又流不出一滴眼淚。想到本身金樽玉粒的活了十五載,目下想來真好似一場笑話,無父何怙?無母何恃?出則銜恤,入則靡至。本來講的便是她這般難堪已極的處境。
周元笙本來心內淒苦,見此筆墨,五內頓時湧上一陣纏綿無措,隻感覺諸事紛繁如麻,千頭萬緒不知如何理清。轉首間,瞥見幾案上紅燭明滅,略一狠心抬手將那信箋引向跳動灼光,明麗鮮麗的薛濤箋焚身以火,轉眼便化為一縷縷玄色灰燼。
彩鴛越聽越是驚心,不由大駭道,“這用心也忒險惡了,是要置郡主和女人於萬劫不複之地。究竟是誰編了這麼肮臟的詞句?”
兄所乞者,唯在明朝。尾生之信,亦在兄一身。娣至與不至,兄不複置喙。此謹奉。”
這廂許太君終是猜想,不幸虧證明之前向段夫人發作。周元笙倒是連猜想亦無從猜起,母親過往之事她可謂一概不知,眼下獨一能去求證的也隻要父親一人。她滿心焦灼地在外書房中閒坐等待好久,忽見父親掀簾入內,忙起家見禮。周洵遠隻望了她一眼,觀其麵龐尚算沉寂,方點頭道,“起來罷,你不必日日過來存候,歸去溫書做功課纔是本分。”
話音剛落,隻聽“啪”地一聲,倒是周洵遠將一方黃玉墨床重重拍於案上,揚聲痛斥道,“猖獗!誰教的你與父老這般頂撞,竟日學些端方,隻怕都學在狗肚子裡去了。若再胡言亂語,我便將你禁足府內,閉門自省。”言罷,瞪眼她半晌,討厭地揮手道,“還不出去。”
聽她語氣中帶了幾分詰責的意味,周洵遠心中大為不滿,拂袖斥道,“閨閣之人,聽到那些言語,不說避而不言,反倒來向父老相詢,你過往十五載受的教養就是如此麼?還不歸去修心養性,專注學業。”
天氣將晚,廊下華燈初上,周元笙藉著月色清輝瞥見院中侍立諸人麵上帶著猜疑暗笑,於見到她的一刻兀自難以粉飾,隻是停下交頭接耳。她不便發作,亦不想在人前失了氣度,乾脆舉頭闊步,目不斜視地穿過世人,一雙藏於袖中的手卻早已顫抖不止。
彩鴛聞得此話,怔愣很久,跟著歎道,“女人,我曉得的。”半晌打疊起精力,用心勸道,“女民氣內遲疑,身邊又冇個可依傍之人,幸而二爺現在相邀,女人為何不與他傾訴一番?女人的苦衷,我雖不大明白,但也曉得絕非在那儲君身上。女人既不中意他,又不肯捲入宮闈爭端,又何必在此白白自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