黛玉轉頭朝他笑了笑,也未幾說甚麼,帶著嬤嬤丫頭們揚長而去。元春望著她去遠了,才從門口折了返來,往榻上端方一坐,朝著寶玉喝道:“寶玉,你過來!”寶玉夙來懼伏元春之威,見元春冷著臉兒上座,眉梢眼角全然不見平日裡的溫厚可親,內心便“格登”響了一下,覺著有些不大妙,挨挨蹭蹭地走到元春跟前,扶住雙膝,怯生生道:“姐姐喚我?”
寶玉夙來害怕賈政,自他記事起,家裡世人無不愛他的,獨賈政隔三差五見了便要挑飭他,開口便是“孽障”“牲口”地喚他,固然有賈母到處迴護,可老子管束兒子天經地義,賈母也不敢非常勸止。經曆過幾次賈政的怒斥,把寶玉唬得見了賈政如同避貓鼠似的。這會子聽元春提起賈政,立時噤聲,不敢再辨,乖乖地仰起臉來,由著抱琴擰了手巾來洗臉。
抱琴早就捧了熱海員巾來了,元春不假人手,親身給寶玉把臉洗潔淨了,淡勻脂粉,輕染胭脂。待妝飾完,元春把寶玉往鏡前一推,指導道:“小磨人精,你自個瞅瞅,是如許好,還是方纔那樣好?”寶玉往玻璃鏡中一望,果然素淨明麗,又甜香滿頰,樂得不住點頭。
車疾馬速,未幾時便回到林家。黛玉在垂花門口下車時,正巧碰到了林珩送了朋友返來,恰好也走到垂花門口。黛玉方纔懊喪的表情一掃而空,笑逐顏開道:“大哥哥,你是來接我的麼?”林珩也不料在這裡遇見黛玉,忙粉飾好滿臉的愁意,笑道:“mm返來了。在外祖母家玩得好不好?”
元春滿麵通紅,低聲認錯道:“是孫女暴躁了。”賈母拍了拍她的手,垂憐道:“你也還小呢。快彆多心了。”再要多勸兩句,隻見邢夫人找了過來:“老太太在這兒,叫我找了半日。林家打發兩個女兒來接外甥女家去。”賈母煩惱道:“這才住了幾日,如何林家又巴巴打發人來接?”邢夫人笑意盈盈,打趣道:“老太太的記性果然平常,頭晌兒不是還說過兩日便是中秋了麼?想來林家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打發人來接。”
元春見他怏怏不樂的模樣,也非常心疼,麵上冰霜頓時溶解,無法地歎了口氣,哈腰把寶玉抱起來摟在懷中,親親他那寫滿委曲的小臉兒,軟了口氣解釋道:“寶玉是男兒身,可不能學了女孩兒塗脂抹粉。你瞧珠大哥哥、璉二哥哥誰臉上塗了脂粉不成?便是蘭兒、環兒、琮兒,哪個像你,就愛玩弄脂粉?”元春不勸倒好,這一勸,寶玉便抽抽搭搭地哭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