取水一趟,方纔回家將水倒入大桶中,卞章聽到庭內有動靜,回身出門,便看到一個佝僂老邁身形在籬牆下站著,那便是他家老仆石胡。隻是這老仆鬚髮混亂,眼角還隱有烏青,行路也有些跛足。看到此狀,卞章神采頓時一沉道:“石胡,他們又來辱你?”
卞章點了點頭,旋即又聽母親說道:“宗中做事,最要緊是眼明手捷。我家分歧以往,你父兄俱已不在,你要服膺對幾位叔父持禮恭謹,秋中鄉議纔好得揭露。”
那老仆石胡聽到這話,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,卻因牽動傷勢而抽一口冷氣,乾笑道:“怪隻怪卑賤運數不好,生作了羯奴。羯賊廢弛世道,禍亂鄉土,不獨郎君們深恨,卑賤也是痛恨。能讓郎君們有所暢懷,卑賤也覺舒心……”
室內傳來一個老邁女聲,伴跟著一陣狠惡的咳嗽。卞章趕緊行入房中去,藉著模糊晨光看到老母圍著薄衾半躺在木榻上,滿麵倦容,應是又受病痛折磨一夜未眠。目睹這一幕,卞章眼圈便紅了起來:“兒子不孝,不能為阿母延醫祛病……”
“皮糙肉韌,何需求把倒黴招進家門來。”
分開家門後,老羯奴便縮著肩低頭而行,不敢擺佈張望,哪怕途中有人號召他,也隻是佝僂著見禮不敢昂首。但即便是如此,一起行過,仍不乏莊中婦孺用土塊石塊往他身上投擲,老羯奴也是習覺得常,並不頓足。
任球卻並不介懷,反倒對卞章一副賞識姿勢,笑著拍拍他肩膀,說道:“少年勇壯,不遜乃父武烈之風!小郎如果有暇入都,無妨來見一見我。”
這座莊子近百戶人家,多為卞姓族人。琅琊卞氏於郡中也是大姓,南渡而來近千戶,分離安設在幾處僑鄉中。相互俱為宗親,相互之間倒也有照顧。
卞闡聽到這話,當即便有幾分難堪,訕嘲笑一聲:“恰是先兄之子,疏於管束,讓任先生見笑了。”
“邇來稼穡沉重,石胡被宗中調用去宗田勞作去了。”
卞章聞言後苦澀一笑,卻未幾說甚麼。他實在年過十七,倒盼著宗中給他立籍成丁,如許便有機遇爭奪鄉議取評,若能入品,百口都有希冀。但是可惜得很,宗中抽丁想獲得他家,鄉議卻常常將他家落下。
“七郎長大了,手力漸足,今後可持大筆,可揮刀弓,如老主公和五郎普通,立名鄉中!老主母目睹著要熬過苦困,福分將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