卞章起家回房找出石臼,在入庭中,卻看到老羯奴已經提著水桶一瘸一拐出了門。目睹此幕,卞章眼眶中蒙上一絲潮氣,咬著牙將那苦蔗削皮砍斷丟入石臼頂用石杵搗完,再以紗布濾清而後支出陰涼處用井水浸住。
那老仆石胡聽到這話,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,卻因牽動傷勢而抽一口冷氣,乾笑道:“怪隻怪卑賤運數不好,生作了羯奴。羯賊廢弛世道,禍亂鄉土,不獨郎君們深恨,卑賤也是痛恨。能讓郎君們有所暢懷,卑賤也覺舒心……”
看到老羯奴一瘸一拐的行來,本來躺在柳樹下乘涼的莊中管事驀地躍起來,揮起手中竹鞭劈臉蓋臉抽下去:“你這奸猾老羯賊,又行去那裡偷懶!若非我家仁厚收留,你這老羯賊另有命在!忘恩負義的賊怒,竟然還敢不勤奮做事!”
室內傳來一個老邁女聲,伴跟著一陣狠惡的咳嗽。卞章趕緊行入房中去,藉著模糊晨光看到老母圍著薄衾半躺在木榻上,滿麵倦容,應是又受病痛折磨一夜未眠。目睹這一幕,卞章眼圈便紅了起來:“兒子不孝,不能為阿母延醫祛病……”
卞章笑罵一句,繼而皺眉道:“他們吵架你,你就甘心受著?莫非不會逃回家來?誰敢在我家門內猖獗,我之鐵劍也是利得很!”
任球卻並不介懷,反倒對卞章一副賞識姿勢,笑著拍拍他肩膀,說道:“少年勇壯,不遜乃父武烈之風!小郎如果有暇入都,無妨來見一見我。”
南來立家之初,卞章不敷十歲,宗人們起先還算戴德照顧,但是久而見疏。若非這老羯奴支撐家業,他和病重老母哪得活到現在。因此對於這老羯奴,卞章心中實有親人普通的交誼。但是羯胡在北地攪亂世道,宗人們對羯胡都是挾恨在心,繼而便遷怒他家老羯奴,常常要蒙受唾罵踢打。
“惡奴安敢誣我!”
聽到這話族人們便紛繁皺眉道:“宗老們做事有欠公允!七郎你家成丁都無,如何算抽丁也抽不到你家!”
卞章聽到這話,當即便是沉默,拉著老羯奴坐在了石凳上,搬起他的腳為其揉搓瘀傷。這老羯奴還是他阿爺活著時,於琅琊本鄉中救下來的一個薄命人,自此便留在他家聽用。哪怕南渡時父兄為宗人斷後,連帶自家親信部曲齊齊喪命,這老羯奴也始終未曾拜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