卞章聞言後苦澀一笑,卻未幾說甚麼。他實在年過十七,倒盼著宗中給他立籍成丁,如許便有機遇爭奪鄉議取評,若能入品,百口都有希冀。但是可惜得很,宗中抽丁想獲得他家,鄉議卻常常將他家落下。
卞章聽到這話,當即便是沉默,拉著老羯奴坐在了石凳上,搬起他的腳為其揉搓瘀傷。這老羯奴還是他阿爺活著時,於琅琊本鄉中救下來的一個薄命人,自此便留在他家聽用。哪怕南渡時父兄為宗人斷後,連帶自家親信部曲齊齊喪命,這老羯奴也始終未曾拜彆。
卞章起家回房找出石臼,在入庭中,卻看到老羯奴已經提著水桶一瘸一拐出了門。目睹此幕,卞章眼眶中蒙上一絲潮氣,咬著牙將那苦蔗削皮砍斷丟入石臼頂用石杵搗完,再以紗布濾清而後支出陰涼處用井水浸住。
卞章輕撫著母親乾癟的後背,目睹母親仰在榻上垂垂有了睡意,便才瞧瞧退出房來。
“你算是個甚麼東西?我之家人,何時輪到你來管束!”
聽到這話族人們便紛繁皺眉道:“宗老們做事有欠公允!七郎你家成丁都無,如何算抽丁也抽不到你家!”
“邇來稼穡沉重,石胡被宗中調用去宗田勞作去了。”
“福分將臨的另有你這老羯奴!”
老羯奴縮成一團,一邊遁藏著鞭撻,一邊連連告饒。那管事又不滿足,一口濃痰啐在地上:“老羯賊,我抽打你你佩服不平氣?如果不平氣,讓你小兒石世龍來報仇啊!”
卞章將劍丟下,跪於灰塵中凝聲道:“奸賊辱我,三父明鑒!”
卞闡聽到這話,當即便有幾分難堪,訕嘲笑一聲:“恰是先兄之子,疏於管束,讓任先生見笑了。”
那老仆石胡聽到這話,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意,卻因牽動傷勢而抽一口冷氣,乾笑道:“怪隻怪卑賤運數不好,生作了羯奴。羯賊廢弛世道,禍亂鄉土,不獨郎君們深恨,卑賤也是痛恨。能讓郎君們有所暢懷,卑賤也覺舒心……”
“你、你……我本日有高朋,稍後再來查問你!”
此時東方漸露魚白,卞章提起木桶出門去打水。本來他家也是有一口水井,但是年前郡府新有政令,各家蔭戶匿人難於檢點,因此正稅以外再加雜調,家中有水井者還要分外再交納一份賦稅。卞章他家委實冇有太多餘糧,隻能將水井再以土石填塞,轉為往莊中公井取水。
老羯奴來回幾次,將大桶裝滿,站在庭前叫喚一聲,然後便跛著足分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