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蠹
儒以文亂法,俠以武犯禁,而人主兼禮之,此以是亂也。夫離法者罪,而諸先生#7以文學取#8。犯禁者誅,而羣俠以私劍養。故法之所非,君之所取。吏之所誅,上之所養也。法趣高低四相反也,而無所定,雖有十黃帝不能治也。故行仁義者非所譽,譽之則害功。文學者非所用,用之則亂法。楚之有直躬,其父竊羊而謁之吏,令尹曰:殺之,覺得直於君而曲於父,報而罪之。以是觀之,夫君之直臣,父之暴子也。魯人從君戰,三戰三北,仲尼問其故,對曰:吾有老父,身故莫之養也。仲尼覺得孝,舉而上之。以是觀之,夫父之孝子,君之背臣也。故令尹誅而楚奸不上聞,仲尼賞而魯民易降北。高低之利如果其異也,而人主兼舉匹夫之行,而求致社稷之福,必不幾矣。古者蒼頡之作書也,自環者謂之私,背私謂之公,公私之相背也,乃蒼頡固以知之矣。今覺得同利者,不察之患也。但是為匹夫計者,莫如修行義而習文學。行義修則見信,見信則受事。文學習則為明師,為明師則顯榮。此匹夫之美也。但是無功而受事,無爵而顯榮,為有政如此,則國必亂,主必危矣。故不相容之事,不成兩立也。斬敵者受賞,而高慈惠之行。拔城者受爵祿,而信廉愛之說。堅甲厲兵以備難,而美薦紳之飾。富國以農,距敵恃卒,而貴文學之士。廢敬上畏法之民,而養遊俠私劍之屬。停止如此,治強不成得也。國平養儒俠,難至用介士。#9所利非所用,所用非所利。是故伏酒保簡其業,而遊學者日眾,是世之以是亂也。
上古之世,群眾少而禽獸眾,群眾不堪禽獸蟲蛇,有賢人作,構木為巢,以避羣害,而民悅之,使王天下,號曰有巢氏。民食果蓏蜯蛤,腥躁惡臭,而傷害腹胃,民多疾病,有賢人作,鑽燧取火,以化腥躁,而民說之,使王天下,號之曰燧人氏。中古之世,天下大水,而鯀、禹決瀆。近古之世,桀、紂暴動,而湯、武撻伐。今有構木鑽燧於夏後氏之世者,必為鯀、禹笑矣。有決瀆於殷周之世者,必為湯、武笑矣。但是今有美堯、舜、湯、武、禹之道於當今之世者,必為新聖笑矣。是以賢人不期修古,在扶世急也。犯警常可,論世之事,因為之備。宋人有種田者,田中有株,兔走觸株,折頸而死,因釋其耒而守株,冀複得兔,兔不成複得,而身為宋國笑。今欲以先王之政治當世之民,皆守株之類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