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高某此生得遇皇上,”高拱扔下葵扇,抱拳向上一舉,動情地說,“何其幸哉!惟願皇上萬壽無疆,餘概不複想!”
“這個……”房堯第思忖半晌,“布衣百姓對朝廷的行動,非切其身者,向來漠不體貼。而天下讀書人,向以不言利為高,一貫鄙夷賦稅衙門,俄然把理財官捧得很高,估計必是冷嘲熱諷。”
“崇樓,不要再說了……”高拱哽嚥著道,兩行熱淚,順著兩頰簌簌而下,腦袋“嗡”地一聲,胸口像塞進了甚麼東西,堵得喘不過氣來,身子晃了晃,麵前一黑,向前栽去。
這不出高拱料想,他也不想展開說,又問:“崇樓,你說,州縣長若不重新科進士、舉人當選任,該讓甚麼人去做?”
高拱解釋道:“我的意義是,州縣長之選,不再用初仕之人,而要用:其一,當諳熟民事;其二,對其操守才調,當有所掌控。有了這兩點,再授以民社之任,用以理政安民,或可有望。”
房堯第彎身撿起葵扇,一邊為高拱扇著,一邊道:“皇上何嘗不是以遇玄翁為幸!看他明頒誥命,讚玄翁養氣極其剛大,為世人所不能為,精忠貫日,貞介絕塵,以天下為任,赤忱報國,正色立朝,儘鞠瘁以不辭,當怨嫌而弗避。為非常之人,立不世之勳!自古做大臣的,誰可得此譽?!皇上這是感激玄翁兩年半來的辛苦,並等候玄翁教誨幼主實現大明覆興!”
“好了好了,我冇事。”高拱向外擺擺手,輕聲道,“你們都下去吧。”
“宗室之事也得重立章程。目今扶養宗室乃國度最大承擔,天下無事尚且捉襟見肘,萬一有事,何堪重負?靠加稅向百姓搜刮,遲早要出大事!”高拱又道。與其說是說給房堯第聽,不如說他在梳理思路,把心中牽掛的幾件大事梳理一遍。
“門生明白了。”房堯第道,“不過門路傳聞,說皇上實在已然本身安排好了身後事。頒給玄翁的誥命,便是受權玄翁教誨幼主管理天下的。是以有些大的改製事,玄翁倒不必急於在這個節骨眼上倉猝推出。”
“不會!不會!”高拱喃喃自語道,“夢與實際是反著的,對!是反著的!”他起家走到屋角的盆架前,在臉盆裡洗了把臉,用濕手巾擦了擦身上的汗,漸漸平靜了下來。透過窗欞,瞥見院子裡已然灑進了一縷晨光,輕風中,高大的楊樹上,幾片葉子收回歡暢的“嘩啦嘩啦”聲。高拱徐行到了書房,提筆寫了一道問安疏,欲起家,卻已是力量全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