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堯第眼明手快,一把抱住了他,踉蹌了兩步,方站穩了。高福正在迴廊裡的一把椅子上坐著打盹,聞聽“橐槖”的響動聲,嚇了一跳,睜眼一看,星光中模糊可見房堯第攔腰用力抱著高拱,忙跑過來,幫著房堯第把高拱攙進他的寢室。
似睡非睡間,高拱做了一個夢,夢到高老莊西邊那片沙丘俄然暴風高文,把三個女兒的墳頭刹時夷為高山,墳地的那棵大槐樹,被暴風連根拔起,槐樹的根莖彷彿變成了手臂,冒死抱緊大地,與暴風抗爭著,終究,槐樹耗儘了最後的力量,被暴風捲去,飄飄忽忽飛上了天涯。他想幫那棵槐樹,可如何也邁不開步;他要去追那棵槐樹,可他抬不起腿來……
“正因如此,我才焦急啊!”高拱感慨道。他扭身短促地說,“崇樓,你這兩天快到附近逛逛,訪谘一下,看看條鞭法到底在北方能不能推行。”
隆慶六年因有閏仲春,進入蒲月下旬,已是盛暑季候,悶熱的氣候讓難以入眠。高拱近半夜方從吏部回到家中,換了件長衫,手拿一把葵扇,低著頭,在院中徐行而行,似有萬般苦衷積在胸中。走了幾步,問跟在身後的房堯第道:“崇樓,戶部要擴大,天下理財官要預養、特選、重用,你覺得坊間會作何觀?”
高拱解釋道:“我的意義是,州縣長之選,不再用初仕之人,而要用:其一,當諳熟民事;其二,對其操守才調,當有所掌控。有了這兩點,再授以民社之任,用以理政安民,或可有望。”
房堯第歉意一笑:“玄翁,門生從未想過,容門生考慮後再稟。”
“這個……”房堯第思忖半晌,“布衣百姓對朝廷的行動,非切其身者,向來漠不體貼。而天下讀書人,向以不言利為高,一貫鄙夷賦稅衙門,俄然把理財官捧得很高,估計必是冷嘲熱諷。”
“另有,”高拱又道,“時下內閣號稱當局,可閣臣隻能出自翰林院,既冇有處所經曆,也甚少部院經曆,有治國安邦之才者鮮矣!可若冒然改閣臣選任之製,阻力甚大,能不能先改兩點:一則從改庶吉人的教習內容做起。比如,不再教以詩文,而以國度典章軌製、古今治亂安危,必求其故;如何為安常處順,如何為通權達變,如何故正官邪,如何故定國事;再則,翰林官與他官參用。做過處所官,又在部院任職既久,德行純粹、心術光亮、政事練達、文學有父老,與翰林官參用,庶乎處所之事相互商討,處得其當而無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