嚴宮正淡然地看著入迷的寧妃,既未命人上前押其下跪,亦未曾出聲催促。
她恍忽了一下。
再一息後,她才聞聲了耳中的嗡鳴,像是腦袋裡塞進了千萬隻蜜蜂,一時候,頭暈目炫,視野一片恍惚。
很久後,寧妃終究笑了起來。
彼時,這軟氈踩於足下,老是能予人最溫馨的柔嫩,而現在,那藐小的絨毛卻直往口鼻裡鑽,由喉頭至肺腑皆是一陣麻癢。
隻可惜,她的腦袋還暈沉著,這一笑到達臉頰時,隻餘下了唇角輕微的牽動。
“楊氏采萍,接旨罷。”嚴宮正的聲音終究變得清楚起來。
寧妃極力昂首,想要張大眼睛瞧一瞧,然眼皮開合處,軟絨與睫羽卻膠葛在了一起,有些癢,又鑽心腸痛。
一聲爆喝乍起,跟著話音,始終僵立在側、似是嚇傻了的宋掌事,竟然靈蛇般飛撲上前,手臂一推、裙腳一晃。
她忍不住咳嗽起來。
但是,這一刻,這張海棠凳,便是她的僅存的“麵子”。
寧妃晃了晃腦袋,試圖辯白出那些字句。
陰鷙的、刻薄的、挖苦的,甚而另有著一絲鎮靜,似是僅僅隻是見著如許的景象,便足以令說話之人歡樂不由。
但是,她的認識仍舊陷於方纔的渾沌,直到被人拉起、又強按著跪下,那耳中的隆隆劇響,才漸被窗外精密的雨聲代替。
她原就生得嬌柔,平素笑時,亦老是荏弱纖細,有若葉底嬌花,而此際這一笑,倒是分歧以往的明豔且奪目,如同夜色中盛放的優曇花,直教整間殿宇都亮了幾分。
“得了,還是扶娘娘起來罷,這麼臉朝下趴著,忒丟臉了。再如何犯下了極刑,這一兩分麵子,總得給娘娘留著不是?”另一道聲聲響了起來。
“砰”,寧妃猝不及防,竟被她當場掀翻在地,重重摔了個嘴啃泥。
她很快流下了淚水,細細的絨毛紮進眼底,她不得不連連眨眼,淚水越淌越多,糊住了視野。
她像是要留出一點時候,容這位曾經的貴主,了了她現在的職位。
嚴宮正的聲音很淡、很靜,似是早便猜到會產生這一幕,又彷彿統統儘在把握。
俄頃,一個聲音便響了起來,含糊不清地念著些甚麼。
她被人強押著謝了恩,又被人拉了起來,一應皆不由她做主,那身後之人力道之大,令她無從抵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