語罷,又是一歎。
說這話時,他未曾昂首,隻專注凝睇茶盞,像是迷醉於其間。
夜涼如水,此聲亦如是。
語罷,二人各種自一笑,莫子靜兀自飲茶,陳瀅提步跨過門檻。
莫子肅立時渾身繃緊,放在桌下的手五指簸張,青筋根根凸起。
得了,他們這些人算是得了條活路。隻看裴恕神采,便可知貳表情尚好,想來不會再把他們練習得死去活來。
莫子靜的呼吸,一下子變得極輕,輕得有若他這小我底子不存在。
落款處未具姓名,獨一方五瓣梅花朱印。
“如此。”莫子靜舉眸,眸子向他麵上兜一圈,似是獵奇:“這話又是何意?你是專門拿了假印來騙我的?”
“很都雅。”裴恕低笑道。
此言方出,他又立時否定:“不,應當並非如此。方纔你說,你事前底子就不曉得是我。”
盯著那公文看了半晌,莫子靜舉目望向裴恕,目中情感翻湧,神情極怪誕。
“嘩”,信箋在那掌中抖開、展平,複又推去他麵前。
“先生聰明。”裴恕很乾脆地點了下頭。
“我是不是……入彀了?”好一會兒後,他終是問,兩眼瞬也不瞬盯著裴恕。
裴恕上前,未曾說話,先低眉顧她。
她著件鵝黃窄袖衫,杏子紅碧空透雲霞影紗挑線裙,鬢橫金釵、耳著丁香,倒將這一室冷寂掃去,連夜雨亦似染香。
那一刹兒,在莫子靜低垂的眉眼間,有一閃而逝的迷惑,似不明白,這封信,何故現於此處?
莫子靜瞳孔一縮,幾近就要暴起。
“來得急,未曾換衣。”陳瀅歉然語道。
而真正麵對時,卻總覺無趣。
舌底滋味是他熟諳的,而現在,卻又陌生。
餅已微涼,入口時,卻猶軟糯,淡淡的甜與香,好似東風夏雨時,有紫藤花在舌尖綻放。
他一向覺得他能夠。
跟著話音,一隻骨節清楚的手,探進莫子靜的視野,旋即,一片暗影突地當頭罩下。
“本來是陳大女人。”莫子靜亦瞧見了陳瀅,信手把玩著茶盞,瞭然一笑。
茶不涼不燙,倒是恰好,佐以冷餅,竟也有一番滋味。
“濟南勢危、老九緩歸,暫於萊陽縣河洛鎮落腳,靜候吾命。”
各種情感,緩慢自他麵上掠過。
清醇聲線,被雨絲撩散,若冰弦亂響,回顧處,那微帶寥寂的身影,已在門外。
“罷了,看來先生是不肯脫手,若再等下去,天怕都要亮了。”裴恕展了展袖,語聲涼靜,若夜雨敲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