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矢曾繳紛繁則鴛雛徊翮,坑阱充蹊則麟虞斂跡。情不成極,欲不成滿,達人以道製情,以計遣欲,為謀者猶宜使忠,況自為策而不詳哉!蓋滿足者常足也,不滿足者無足也。常足者,福之所赴也;無足者,禍之所鍾也。生生之厚,殺哉生矣,宋氏引苗,郢人張革,誠欲其快,而實速萎裂,知進忘退,斯之謂乎
“漢之末年,吳之季世,則不然焉。舉士也,必附己者為前;取人也,必多黨者為決;而附己者不必足進之器也,同乎我,故不能遺焉;而多黨者不必逸群之才也,信眾口,故謂其可焉。或信此之庸猥,而不能遣所念之近情;或識彼之英異,而不能平心於至公。於是釋銓衡,而以疏數為輕重矣;棄度量,而以綸集為多少矣。於時之所謂雅人高韻,秉國之鈞,黜陟決己,批駁由口者,鮮哉免乎斯累也。又況於胸中率有憎獨立,疾非黨,忌勝己,忽寒素者乎悲夫!邈俗之士,不群之人,以是比肩不遇,不成勝計,或抑頓於藪澤,或立朝而斥退也。
豈覺崇替之相為首尾,哀樂之相為朝暮,肯謝貴盛,乞骸骨,背朱門而反丘園哉!若乃聖明在上,大賢讚事,百揆非我則不敘,兆民非我則不濟,高而不以危為憂,滿而不以溢為慮者,所非論也。
重言
抱樸子曰:餘朋友玄泊先生者,齒在誌學,固已窮覽六略,旁綜河洛,晝競羲和之末景,夕照望舒之餘暉,道靡遠而不究,言無微而不測,以儒墨為城池,以機神為兵戈,故談者莫不望塵而銜璧,文士寅目而格筆。俄而寤智者之不言,覺寸一之無咎,意得則齊荃蹄之可棄,道乖則覺唱高而和寡,於是奉老氏多敗之戒,思金人三緘之義,括鋒穎而如訥韜,修翰於彤管,含金懷玉,抑謐華辯,整天彌夕,或無一言。
夫筴奔而不止者,鮮不傾墜;淩波而無休者,希不沈溺;弄刃不息者,傷刺之由也;斫擊不輟者,缺毀之原也。盈則有損,天然之理,周廟之器,豈欺我哉故養由之射,行人識以馳弦,東野之禦,顏子知其方敗,勝利之下,未易久處也。夫喝酒者不必儘亂,而亂者多焉;繁華者豈其皆危,而危者有焉。智者料事於倚伏之表,砍木於毫末之初,吐高言不於累棋之際,議治裘不於群狐當中,前人佯狂為愚,豈所樂哉!時之宜然,不獲已也。亦有深逃而陸遭波瀾,幽遁而水被燃燒,若龔勝之絕粒以死亡,李業煎蹙以吞鴆,由乎跡之有朕,景之不滅也。若使行如蹈冰,身如居陰,動無遺蹤可尋,靜與有為為一,豈有斯患乎!又況乎揭日月以隱形骸,擊建鼓以徇利器者哉!夫值明時則優於濟四海,遇險世則劣於保一身,為此永慨,非一士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