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下遐叔與羽士離了節度府前,行不上一二裡許,隻見蒼鬆翠柏,交植擺佈,中間龜背通衢,顯出一座廟門,題著“碧落觀”三個簸箕大的金字。這觀乃漢時劉先主為羽士李寂蓋造的。至唐明皇時,有個得道的叫做徐佐卿,重加修建。公然是一塵不到,神瑤池地。遐叔進入觀中,瞻禮法像了,羽士留入房內,重新敘禮,分賓主而坐。遐叔舉目旁觀這房,清算得非常清雅。隻見壁上掛著一幅詩軸,你道這詩軸是阿誰名流的古蹟?卻就是遐叔的父親司封獨孤及送徐佐卿還蜀之作。詩雲:羽客歌樂來路催,故交爭勸分袂杯。
那白行簡的兒子叫做白長吉,是個凶暴勢利之徒,見遐叔家道窮了,就要賴他的婚姻,將妹子另配安陵大族。幸得娟娟蜜斯是個貞烈之女,截髮自誓,不肯改節。白長吉強他不過,隻得原嫁與遐叔。倒是隨身服飾,並無一毫嫁妝,止有從幼伏侍一個丫環翠翹從嫁。白氏過門以後,甘守貧寒,全無半點痛恨。隻是晨炊夜績,以佐遐叔讀書。那遐叔一者敬他截髮的誌節,二者重他娟秀的詞華,三者又愛他鮮豔的色彩:端的伉儷相得,似水如魚。白氏親族中,到也憐遐叔是個未發財的才子,非常尊敬。止有白長吉一味趨炎附熱,說妹子是窮骨頭,要跟恁樣餓莩,壞他麵子,見了遐叔就如眼中之刺,肉內之釘。遐叔固然貧困,卻又是不肯俯仰人的。是以兩下遂毫不相往。
出了巫峽,再經過巴中、巴西空中,都是大江。不覺又行一個多月,方到成都。城外臨著大江,倒是濯錦江。你道如何叫做濯錦江?隻因成都造得好錦,朝廷稱為“蜀錦”。造錦既成,必要取這江水再加洗濯,能使色彩倍加光鮮,故此叫做濯錦江。唐明皇為避安祿山之亂,曾駐蹕於此,改成都為南京。這便是西川節度使開府之處,端的沃野千裡,火食湊集,是一花錦天下。遐叔偶然觀玩,一徑入城,奔到帥府門首,拜候韋皋動靜。豈知數月前,因為雲南蠻夷背叛,統領兵馬征剿去了,須持安定以後,方得回府。你想那交戰之事,但是期得日子定的麼?遐叔得了這個動靜,驚得進退無措,歎口氣道:“常言‘鳥來投林,人來投主’,偏是我遐叔恁般命保萬裡而來,卻又投人不著。況一起川資已儘,這裡又無親識,隻要來的路,冇有去的路。天那。兀的不是活活坑殺我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