伉儷正在不捨之際,突然下起一陣大雨,急奔入路傍一個廢寺中去遁藏。這寺叫做龍華寺,乃北魏時廣陵王所建,殿宇非常雄渾。階下栽種名花異果。又有一座鐘樓,樓上銅鐘,響聞五十裡外。後被胡太後移入宮中去了。到唐太宗時,有胡僧另鑄一鐘在上,卻也響得二十餘裡。到玄宗時,另有五百僧眾,香火不斷。後遭安祿山賊黨史思明攻陷東都,殛斃僧眾,將鐘磬毀為兵器,花果伐為樵蘇,以此寺遂衰頹。遐叔與白氏看了,歎道:“這等一個道場,莫非冇有發心的重加修造?”因向佛前禱告:“陰空保佑:若得成名時節,誓當捐俸,再整廟門。”雨霽以後,登途彆離:恰是:蠅頭微利驅人去,虎口危途訪客來。
蒼龍闕下長相憶,白鶴山頭更不回。
立即起行,身也不容他轉,頭也不容他回,隻捎得個口信到家。恰是上命所差,蓋不繇己,一起趲行,心心念念想著渾家。又不好向人奉告,隻落得本身淒惶。行了一日,想到有萬遍。是夜宿於旅店,夢見與渾家相聚如常,行其伉儷之事。自此無夜不夢。到一月以後,夢見渾家有身在身,醒來付之一笑。且喜準期交納賦稅,承平無事,星夜趕回故鄉。繳了批迴,入門見了渾家,歡樂無窮。那一往一來,約有三月之遙。
當下遐叔與羽士離了節度府前,行不上一二裡許,隻見蒼鬆翠柏,交植擺佈,中間龜背通衢,顯出一座廟門,題著“碧落觀”三個簸箕大的金字。這觀乃漢時劉先主為羽士李寂蓋造的。至唐明皇時,有個得道的叫做徐佐卿,重加修建。公然是一塵不到,神瑤池地。遐叔進入觀中,瞻禮法像了,羽士留入房內,重新敘禮,分賓主而坐。遐叔舉目旁觀這房,清算得非常清雅。隻見壁上掛著一幅詩軸,你道這詩軸是阿誰名流的古蹟?卻就是遐叔的父親司封獨孤及送徐佐卿還蜀之作。詩雲:羽客歌樂來路催,故交爭勸分袂杯。
遐叔看了父親遺址,不覺潸然淚下。羽士道:“君子見了這詩,為何掉淚?”遐叔道:“實不相瞞,因見了先人之筆,故此傷感。”羽士聞知遐叔便是獨孤及之子,朝夕供待,分外加敬。
那白行簡的兒子叫做白長吉,是個凶暴勢利之徒,見遐叔家道窮了,就要賴他的婚姻,將妹子另配安陵大族。幸得娟娟蜜斯是個貞烈之女,截髮自誓,不肯改節。白長吉強他不過,隻得原嫁與遐叔。倒是隨身服飾,並無一毫嫁妝,止有從幼伏侍一個丫環翠翹從嫁。白氏過門以後,甘守貧寒,全無半點痛恨。隻是晨炊夜績,以佐遐叔讀書。那遐叔一者敬他截髮的誌節,二者重他娟秀的詞華,三者又愛他鮮豔的色彩:端的伉儷相得,似水如魚。白氏親族中,到也憐遐叔是個未發財的才子,非常尊敬。止有白長吉一味趨炎附熱,說妹子是窮骨頭,要跟恁樣餓莩,壞他麵子,見了遐叔就如眼中之刺,肉內之釘。遐叔固然貧困,卻又是不肯俯仰人的。是以兩下遂毫不相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