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過母親就算是在這些老狐狸當中,也絕對算得上是天字第一號的老狐狸精了——並非貶義,隻是純出於敬佩——凡所議之事,實在大半已由宰相們參議過、達成了分歧,方製定條陳送過來,未決者、或是極嚴峻者,常常也會綜合幾方建議,供母親參考,是以雖是小事,常常也是思慮殷勤,起碼叫我再想,是決然想不到更好的體例的,但是母親卻總能考慮得再細一步,比方京郊要修溝渠,引洛水灌溉禦田,近畿縣令已將統統民人安設、勞役征發、所需錢帛物料、工期、觸及何人等都寫得清清楚楚,尚書與宰相們則將擬用何人、此人經曆為何,錢從那邊出,如何刑虧賞功,並此事自賦稅至禮節上的利弊都補在一邊,隻等母親點頭曰“可”,卻又被母親一句“此渠為了避開離宮,以是自北麵繞道,路過兩個村莊,若四周民人妄圖便當,偷引溝渠,擷取上流,到時不但費人扼守、虛費國帑,還陷民於利、罔民於刑,不成”,便又被打回重議 ,諸如此類,雖是小事,卻越令我佩服起母親辦事的老辣,雖在母親看不見的處所,卻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板,坐得端端方正,不敢有涓滴懶惰。
我笑道:“邇來頗覺脾胃衰弱,不喜那些大葷大油的菜,用湯就飯倒好。”
阿歡道:“他是你同母所出的遠親兄長,我又與你同住過兩年,你與我靠近些,誰又能說甚麼?以你的性子,與我不來往了,才惹人疑竇罷。”
我天然曉得這個事理,卻將眼四週一望,母親會心,指著身邊奉養的四五人道:“這些人都是你孃的跟前人,不會隨便泄漏,你隻本身留意不要叫人曉得就是。”說到厥後,語聲微厲:“泄漏了,虧損的是你。”
我對她的用詞非常不滿,剛要辯駁,母親卻聞聲了她的話,轉頭看了她一眼,將我的手牽在懷裡,笑著道:“聽你阿嫂的,若真驚駭,就不要看了。”又向高延福道:“這等玩耍,稍有不慎,便殺傷性命,今後不要再排了。”
母親一笑,似反覆般又問:“聽到了甚麼?”
我對這宗教神怪之事頗不覺得然,礙著母親,隻能低頭稱是,剛要去夾那烤得焦黃流油的牛肉,抬目睹了母親,便隻倒了一碗酸筍火腿湯泡在飯裡,多灑胡椒,熱乎乎地將胃填飽,母親明顯是不喜我這粗糙吃法,瞥我一眼,道:“這是甚麼新吃法,她們平時就這麼打發你用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