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秦說齊閔王

“故明主察相誠欲以伯、王也為誌,則戰攻非所先。戰者,國之殘也,而都縣之費也。殘費已先,而能從諸侯者寡矣。彼戰者之為殘也,士聞戰則輸私財而富軍市,輸飲食而待死士,令折轅而炊之,殺牛而觴士,則是路君之道也。中人禱祝,君翳釀,通都、小縣、置設、有市之邑,莫不止事而奉王,則此虛中之計也。夫戰之明日,屍死扶傷,雖如有功也,軍出費,中抽泣,則傷主心矣。死者破家而葬,夷傷者空財而共藥,完者內醫而華樂,故其費與死傷者均。故民之所費也,十年之田而不償也。軍之所出,矛戟折,閕弦絕,傷弩,破車,罷馬,亡矢之大半。甲兵之具,官之所私出也,士大夫之所匿,廝養士之所竊,十年之田而不償也。天下有此再費者,而能從諸侯寡矣。攻城之費:蒼心機襜蔽,舉衝櫓,家雜總,身窟穴中罷於刀金,而士困於土功,將不釋甲,期數而能拔城者為亟耳。上倦於教,士斷於兵,故三下城而能勝敵者寡矣。故曰:‘彼戰攻者,非所先也。’何故知其然也?昔智伯瑤攻範、中行氏,殺其君,滅其國,又西圍晉陽,吞兼二國,而憂一主,此用兵之盛也。但是智伯卒身故國亡,為天下笑者,何謂也?兵先戰攻而滅二子患也。日者,中山悉起而迎燕、趙,南張於宗子,敗趙氏;北戰於中山,克燕軍,殺其將。夫中山千乘之國也,而敵萬乘之國二,再戰北勝,此用兵之上節也。但是國遂亡,君臣於齊者,何也?不嗇於戰攻之患也。由此觀之,則戰攻之敗,可見於前事。

“語曰:‘麒驥之衰也,駑馬先之;孟賁之倦也,女子勝之。’夫駑馬、女子,筋骨力勁,非賢於騏驥、孟賁也。何則?後起之藉也。今天下之相與也,不併滅,有而案兵而後起,寄怨而誅不直,微用兵而寄於義,則王天下可踨足而須也。明於諸侯之故,察於地形之理者,不約親、不相質而固,不趨而疾,眾事而不反,交割而不相憎,俱強而加以親。何則?形同憂而兵趨利也。何故知其然也?昔者,齊、燕戰於桓之曲,燕不堪,十萬之眾儘。胡人襲燕樓煩數縣,取其牛馬。夫胡之與齊,非素親也,而用兵又非約質而謀燕也,但是甚於相趨者何也?何則形同憂而兵趨利也。由此觀之,約於同形則利長,後起則諸侯可趨役也。

蘇秦說齊閔王曰:“臣聞用兵而喜天賦下者憂,約結而喜主怨者孤。夫後起者藉也,而遠怨者時也。是以賢人處置,必藉於權而務興於時。夫權藉者萬物之率也,而時勢者百事之長也。故無權籍,倍時勢,而能事成者寡矣。“今雖乾將莫邪,非得人力,則不能割劌矣;堅箭利金,不得弦機之利,則不能遠殺矣。矢非不銛,而劍非倒黴也,何則?權藉不在焉。何故知其然也?昔者,趙氏襲衛,車舍,人不休,傅衛國,城割平,衛八門土,而二門墮矣,此亡國之形也。衛君跣行,告溯於魏。魏王身被甲底劍,挑趙索戰。邯鄲當中騖,國土之間亂。衛得是藉也,亦收餘甲而北麵,殘剛平,墮中牟之郭。衛非強於趙也,譬之衛矢而魏弦機也,藉力魏而有河東之地。趙氏懼,楚人救趙而伐魏,戰於州西,出梁門,軍舍林中,馬飲於大河。趙得是藉也,亦襲魏之河北,燒棘溝,墜黃城。故剛平之殘也,中牟之墮也,黃城之墜也,棘溝之燒也,此皆非趙、魏之慾也。然二國勸行之者何也?衛明於時、權之藉也。當代之為國者不然矣:兵弱而好敵強,國罷而好眾怨,事敗而好鞠之,兵弱而憎下人也,地狹而好敵大,事敗而好長詐。行此六者而求伯,則遠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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