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京本覺得我不過想要寫個條幅之類的,不料亦是要寫一篇文章,也不由得一怔。這《朋黨論》是歐陽修遭人栽臟後寫的自辯之辭,當時傳播甚廣,蔡京也曾讀過,隻是此時我讓他寫這個,卻不由他未幾想。
彷彿感遭到我的失態,那雙眼睛的仆人臉上微微泛紅,悄悄啐了一口,在丫環們的擁簇下回身拜彆。
須知我在這個天下上安身的一大底子,便是天子的信賴。如果冇有這類信賴,或者這類信賴減弱到必然的程度,我的抱負抱負,如何能夠實現?
我心有所思,信口說道:“就煩請寫歐陽大人的《朋黨論》吧。”
這一篇文章是自小背熟了,《古文觀止》有錄,我看著蔡京筆尖一個個字寫出來,內心跟著默唸叨:“臣聞朋黨之說,自古有之。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罷了。大凡君子與君子,以同道為朋;小人與小人,以同利為朋。此天然之理也……”讀得幾句,本身也癡了,這歐陽修是被人家誣為朋黨,尚可為文自辨,覺得有“君子之朋”與“小人之朋”的辨彆,而我呢,倒是被天子思疑著墮入黨爭當中,又被思疑著是不是平時少年氣盛了,便是想辨,還無以自明……
這話說得固然輕,我卻聽得分外的清楚,內心頓時一懍,曉得蔡京弦外有音。這歐陽修早已致仕,且命不久矣,這蔡京卻說他“滿腔報國之心”,那意義便是說冇有報國之門了,這一句話,自是有投石問路之意,暗裡便有針貶王安石之意,隻是不好明言。
我當下笑道:“歐陽公另有一篇佳作,元長想是曉得的……”
天子卻不管不聞這些,隻道:“子明不必自辯,卿替我大宋辦青苗、鋼鐵二事,就足明卿的忠心。朕非不明之君,倘若卿非大宋之忠臣,這二事一為耕一為戰,觸及國本,焉有如此用心之理?朕所疑者,這是彈劾的表章竟是隔幾日一遞,數日之間,便有十數封之多。想是卿少年氣盛,不能容人,至有此謗。君是宰相之材,天以賜我大宋,朕優容於卿,是為國度愛此人才。但願有朝一日,卿終能大用。如果如此為朝中大臣所不容,君當退而三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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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噢?願聞元長高見。”我悄悄說道,一邊察看著蔡京,隻見他眼神中猶疑之色一閃而過,呈現的倒是賭徒常有的鎮靜的光芒,朗聲言道:“歐陽公骨傲寒霜,難容於當世,不免遭人潑汙,故有此《朋黨論》,述君子之朋與小人之朋之彆,兼有自辯之意。但是當今之世,君子不朋不常有,而小人之朋常有,設有小人之朋在朝,門生雖愚,亦知君子不得容於朝,不得不思做一酒徒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