隻他摯誠的目光,清澈如山泉溪澗見底,不似包含心計。
那方居正老中堂是一代大儒,三朝帝師,天下士子無不對方夫子的學問文章更有品德時令佩服得如眾星仰月。昔日在家中,爹爹最是敬佩方夫子的才學為人,更因方夫子也是揚州人氏,就更是推許。方夫子的文章,我自幼耳熟能詳的。
一番軼事聽得我哭笑不得,麵前彷彿呈現那幼年意氣風發的他一身青衫躋身考場,榜上頭魁的對勁,方夫子那得知本相愛恨不得的慍怒。
一時欣喜,我不由問:“方夫子又同……”
他驀地側頭望我,動動唇,似有些欣喜,又有些納罕,點點頭,眸光中透露些欣喜。
天涯一抹輕雲遮月,輕柔的如他的眸光,籠在夜色茫茫的荷塘,瑩白的一片灑在波麵,風來揉碎銀燦燦的月,灑做滿池銀星。偶爾蛙聲噗通落水,驚破這份天籟喧鬨。遠處樓閣亭台依約月色中,昏黃的,花香樹影暗動,共浴在茫茫月色中。
我聽著,考慮著,由著他的感慨去想,雖不大真懂,多少也體味幾分他的無法。
一種恍惚的溫意,我問他說:“九爺常日在府裡,做些甚麼?”不過是叉開話題,不想再談他。
“甚麼乾係?”他替我答,揚起下頜咳嗽幾聲,沙啞的嗓音淡淡地說:“大哥的開蒙師父,十六歲出宮前,他都是不離方中堂的教誨。大哥自幼聰明,深受方中堂愛好,那年他竟敢背了恩師下考場,冒名拿科舉兒戲,方中堂哪能夠不惱?”
他側頭打量我,自嘲地一笑:“我大哥,那才真是欲求竹杖草鞋輕勝馬,無法白馬紅纓不得閒。心在江湖,身在廟堂。他十六歲戍邊,飽經塞外風霜砭骨,出世入死,血染征袍,軍功赫赫。年未弱冠便官拜總督,封疆大吏,手掌生殺大權。你道他無情刻毒,他恩師病榻前儘孝,親奉湯水夜不解衣;你說他有情?怕是他所經之地,剿匪殺伐,血流漂櫓。”
他側目望我,恰那話震驚我心頭的荏弱,我點點頭,默許他這話,是對的。
清冷月光,他打量我,眉眼間一縷淡淡的哀傷,凝神道:“懷鑠尚未見大哥他對哪個女子如此動情,如此的用心,隻要,對小嫂嫂你。”
話到此處,怕也是儘吐心中鬱結。他打量我將信將疑的神采,俄然暴露光輝的笑容,陽光般,照亮黑夜,冇有一絲陰翳:“不信?大哥的學問,強勝懷鑠百倍。昔日大哥十四歲那年同先皇打賭要金榜奪魁連中三元,便微服易名入秋闈,一起奪魁,高中春闈會元(注一),及至要金殿殿試,纔不得不向方老中堂暴露真相。到頭來落得個擾亂考場,拿朝廷開科取士做兒戲,被方老夫子罰跪了三天三夜,到頭來還被戒尺突破了頭,至今額頭還落了塊兒疤痕。不信小嫂嫂去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