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漸深,段嶺的滿身幾近要凍僵了,他撥出的最後一口氣成為白霧,氤氳而升,雪花在這氣味裡穿越飄移。他胡想著甚麼時候雪能停,麵前呈現一輪太陽,就像無數個夏季淩晨時,日光初現。
段嶺重視到那一處先前未曾焦黑,方纔他做甚麼去了?
“放開他。”那男人沉聲道,緊接著一手按在段嶺的肩上。
有人等在城門下,給郎俊俠開了城門,駿馬一起向南,在大雪紛揚中沿著官道飛奔,不是去亂葬崗,也不是進黑山穀,段嶺稍稍放下了心,在那顛簸中不住犯困,在郎俊俠身上乾爽的氣味中垂垂入眠。
段夫人:“……”
“段嶺!”
段夫人攏著襖子,不安地眨了眨眼,喚來管家,說:“你叫小我,跟著他,看他要將逃生子送哪兒去。”
段嶺逐步規複了神智,呼吸變得粗重起來。
“這麼說罷。”段夫人悠悠歎了口氣,又道,“好歹也是他娘當年交到我手裡的,這封信還在,喏,大人,您瞅瞅?”
段嶺:“我不走!我不走――!”
我冇有偷東西,段嶺心想,他把手裡的兩個銅錢又捏緊了一點,麵前一片昏黑。
“本來呢,我段家是決然不會收下這孩子的。”段夫人笑吟吟道,“當年他娘懷著他回家,冰天雪地的,也找不到個去處,都說上天有好生之德,這一住下來,可就冇完冇了的。”
段嶺聲嘶力竭地慘叫,那男人反而低頭看他。
“不認得。”男人始終抱著段嶺。
這男人膚色是麥色,如同畫中人普通,鼻梁很高,兩眼通俗,瞳孔裡倒映著巷內的燈光,與那人間的漫天飛雪。
“吃飽了?”郎俊俠問,“還想吃甚麼?”
“你冇事罷?”外頭小孩喊道。
臘月初八,一抹落日殘照,汝南城內,青石鏤著金輝,猶若滾金的石浪鋪滿冷巷。段家院內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。
“可現在我連您的名號都不曉得。”段夫人又說,“這麼稀裡胡塗地交給您,來日地府之下,可如何朝段小婉交代呢?您說是罷?”
棍棒如同雨點般落在一小孩的頭上、身上,收回悶響。小孩衣衫襤褸,滿麵汙泥,頭臉上儘是瘀青,一眼腫著,手臂被抓出紫玄色的血痕,朝屋後躲,卻不留意撞翻了丫環手中的木盤,又惹得那管家婆一聲尖叫。
緊接著,小孩一個箭步,不要命般地將潑婦掀翻在地上,照著她臉就是一拳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