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跟他是很好的朋友。他既是我的師哥,又那麼傻大黑粗的,即便我不愛好他,我也不能無緣無端地思疑他。我的那點聰明不是給我預備著去猜忌人的;反之,我曉得我的眼睛裡不容沙子,以是我因信賴本身而信賴彆人。我覺得我的朋友都不至於偷偷地對我掏壞招數。一旦我認定誰是個可交的人,我便真拿他當個朋友對待。對於我這個師哥,即便他有可猜忌的處所,我也得恭敬他,接待他,因為不管如何,他到底是我的師哥呀。同是一門兒學出來的技術,又同在一個街口上混飯吃,有活冇活,一天起碼也得見幾麵;對這麼熟的人,我怎能不拿他當作個好朋友呢?有活,我們一同去做活;冇活,他老是到我家來用飯喝茶,偶然候也摸幾把索兒胡玩――當時候“麻將”還不非常時髦。我馴良,他也不客氣;碰到甚麼就吃甚麼,碰到甚麼就喝甚麼,我一貫不特彆為他預備甚麼,他也永久不抉剔。他吃得很多,但是不曉得挑食。看他端著大碗,跟著我們吃熱湯兒麵甚麼的,真是個痛快的事。他吃得四脖子汗流,嘴裡西啦胡嚕地響,臉上越來越紅,漸漸地成了個半紅的大煤球似的;誰能說如許的人能存著甚麼壞心眼兒呢!
過了一年多,我的這類亂想又輕淡了很多。是的,我這一輩子也不能忘了她,但是我不再為她思考甚麼了。我承認了這是一段千真萬確的究竟,不必為它多操心機了。
當時我如何難過,用不著我本身細說。誰也能想到,一個年青標緻的人,守著兩個冇了媽的小孩,在家裡是如何地難過;一個聰明端方的人,最敬愛的老婆跟師哥跑了,在街麵上是如何尷尬。憐憫我的人,有話說不出,不熟諳我的人,聽到這件事,總不會責備我的師哥,而一向地管我叫“王八”。在我們這講孝悌忠信的社會裡,人們很喜好有個王八,好教大師有罷休指頭的準頭。我的口閉上,我的牙咬住,我心中隻要他們倆的影兒和一片血。不消教我見著他們,見著就是一刀,彆的不必乎再說了。
她有了孕,做了母親,她更都雅了,也更風雅了――我的確地不忍再用阿誰“野”字!天下上另有比有身的少婦更不幸,年青的母親更敬愛的嗎?看她坐在門檻上,露著點胸,給小娃娃奶吃,我隻能更愛她,而想不起責備她太不端方。
再一說呢,佳耦是樹,後代是花;有了花的樹才氣顯出根兒深。統統猜忌,不放心,都應當減少,或者完整毀滅;小孩子會把母親拴得結健結實的。以是,即便我感覺她有點野――真不肯用這個臭字――我也不能不放心了,她是個母親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