屏在胸口強撐著的一口氣被大太太一句話打得粉粉碎,真真像是一巴掌端端扇在閔夫人臉上,多少年的肉痛都不及這一刻的熱誠……
莞初屏了氣,不覺病中枯瘦的手,但覺出那細纖細微的顫抖,氣味不勻,強睜著老眼昏花,眨了眨,紅絲漫布,就著淚光,那眼中方纔有了亮光,一寸一寸撫過她的臉頰,悄悄揉搓,虛病的身子竟是再攢不敷一口氣,唇顫顫巍巍,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。
來到福鶴堂,石階上便聽得裡頭歡聲笑語,那喜慶倒真是比端莊迎娶新婦的西院熱烈很多。老太太早已被一世人簇擁著,伸長了脖子等著,閔夫人領著新人出去,滿麵堆笑:“見過老祖宗。”福福身便自起家陪侍在老太太身邊。
“她能曉得些甚麼,”未待莞初應,閔夫人道,“不過是白長了年紀罷了。”
“認得天悅?”
聽白叟開口呼喚,莞初怔了怔,一旁服侍的蘭洙從速走疇昔挽起她,笑道,“我隻說了老太太不信,快來讓白叟家好好兒瞧瞧。”
“回老太太、太太、奶奶們,”世人正談笑著,外頭小丫頭出去回話,“三爺送了回禮帖子出去請老太太、太太示下,問老太太、太太可另有甚麼叮嚀?”
一世人告彆老祖宗,仆婦丫頭們簇擁著往外去。秀筠姐妹都過來拉著莞初,蘭洙笑著攔了,努努嘴,才見那新郎官人雖是到了門外卻並未下台階,顯是在候著,女孩們掩嘴兒笑,便都先走一步。
莞初屏了氣,恨不能也閉了眼,可怎奈那腕子上的力道似要捏斷了她,再不容她遁藏,隻得搜颳著力量擠出一點聲:“……嗯。”
齊天睿不覺咬咬牙,這丫頭究竟在孃家是如何隨便,早早定了親竟又招惹了這些舊識,那一廂葉從夕為她萬裡而歸、寸步不離,甘心苦死等待;這邊廂天悅近水樓台、早有綢繆,顯是成竹在胸;唯獨不解之人便是他這一身喜服、叩天拜地的相公!
“是,單預備了二哥那邊兒的,我這就送疇昔。”
莞初不覺悄悄納罕,齊家長輩現在還在官中任職的隻要三老爺齊允年,傳聞此人一介文官卻有雷霆之勢,行事判定,大刀闊斧,是朝中馳名的“虎將文差”。不久前高升右都禦使、巡撫西北,如許一名流物偏有如此溫婉柔媚的夫人,年齡似也差很多,膝下又隻一對雙胞小女兒,也是風趣。
新娘子被說得滿麵緋紅,一屋子的女人更笑開了,病榻上的老太太也逗得合不攏嘴。頭一次見大伯母如此打趣兒說話,齊天睿雖是被接連嘲弄笑得難堪倒也覺著新奇,隻要落在人群外的閔夫人聽得出來:這一句,並非玩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