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謂一身銅臭,滿袋子銀錢。
簾子打起,夜涼中飄來熟諳的香火氣,這是佛前香,自打齊天睿記事起,這房裡一年到頭總少不得這味道,佛祖麵前如何虔誠不得知,隻熏得人頭暈眼燥、一身高低廟裡的味兒。
“人生活著不過是這些年,反正熬完了一閉眼也就潔淨了。再者又傳聞那女人也早早做了古,一輩子的恩仇何不該了了?可誰又料獲得,那實心眼的老爺臨終榻前竟說早給你許了親,定的就是她家的女兒!這是幾時的事如此蠻天過海,竟是無人曉得!”越說越氣,閔夫人眼睛通紅,淚卻乾了,“我本是不能應的!便是他沉痾在身,我也是不能應的!可當著老太太,大老爺,三老爺,一屋子堂上堂下的妯娌、子侄,我如何能駁了那行姑息木的當家人?……可你,你!”說動手指齊天睿,閔夫人竟是渾身發顫。
也是,離佛祖近些。一口滾茶嚥下,齊天睿把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嚥了下去,陪笑道:“太太這是所為何事?說給兒子聽聽。”
鄙諺說忠孝難分身,殊不知這一個“孝”字也棱棱角角這麼多邊,一不把穩就夾在了中間。幸虧統共就一個爹一個娘,現在一個走了,自是另一個更當緊,齊天睿遂道,“太太莫惱,應了是有當時應的理兒,我原也不知這此中淵源。現在既曉得了,退了就是了。”
不大會兒工夫兩人來在西院謹仁堂的二門外,早有下人打著燈籠候著,行了禮,撇下石忠兒領著齊天睿往院裡走。石盅兒口中回稟的“太太”恰是齊家二太太、齊天睿的生身之母夫人閔氏。
齊天睿這一指指得眉毛一挑,方纔大悟,因著他向來就是個不肖的混賬,遂是這當著一大師子人、當著老太太、各位大伯叔叔駁那病榻大將死之人的應當是他,他娘原也指著他把這混勁兒用到“端莊”處所,卻萬冇想到這一回他竟是做起了孝子,撲通跪地滿口答允,這難道太陽打西邊兒出、讓人始料不及?
“我的爺主子!”一旁的彥媽媽等不得,先為自家主子不值起來,這深更半夜地把這位爺尋返來想是能有個主心骨兒,可瞧這架式比那旁處不關痛癢的人還不如些個!“二爺,您當太太往家廟去做甚麼去?太太她……她這是要到廟裡修行去了,不返來了……”說著話,淚也來得快,竟不成聲兒了。
約莫走了半個時候,方纔來到南城齊府。已是夜深,四架馬車寬的街道兩邊間或透出燈火,白天繁華餘蘊尤存,耳邊模糊聞得遠處縹緲的笙管。舊城貴重之地,不比新富的放肆氣度,青磚灰瓦、老式的宅院,浩大蕩放開百餘畝,暗夜當中莊嚴蕭然。一眼瞧疇昔,正門兩盞燈高挑“翰林,齊府”,無月之夜照得石階慘白,兩座青獅亦一股森森之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