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俶麵沉似水,內心大為震驚,看來他低估了桓溫推行土斷的決計,他現在尚未接到父親陸始的手劄,不知父親將如何應對?想必剋日就有信來,他在會稽也要呼應調劑對策——
陸俶急著對賀鑄說彭城王司馬玄下廷尉定罪之事,賀鑄卻打斷他的話道:“陳操之巧舌如簧,善能勾惹民氣,也不知在郡學對那些學子胡說了一些甚麼,竟然大受歡迎,我有一遠房從弟就在郡學受教,本日一早來見我,與我大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,說甚麼大家皆可成堯舜,另有甚麼國度興亡、匹夫有責,要求我賀氏支撐土斷,把莊園裡的隱戶都交出來——我問他這些話都是誰說的,他說是海內新儒宗陳操之說的,真把我氣暈了!”
陳操之道:“我觀天象,三吳或有大旱。”
賀鑄道:“可我昨日已遣人去了錢唐。”
賀鑄點頭,想起一事,說道:“子善兄,我方纔碰到虞嘯父,虞嘯父說陳操之將去拜訪其叔父虞預,陳操之是四周遊說啊。”俄然想到陳操之、祝英台魏氏、謝氏、孔氏都拜訪到了,現在又要遠赴餘姚拜訪虞預,獨把他賀氏漏了,這是較著鄙視他賀氏啊,一念及此,賀鑄是既氣憤又焦炙。
二十七日中午初刻,虞預正在南窗下編寫他的《後漢書》,聽小僮來報,從侄虞嘯父前來問安,便讓虞嘯父出去,得知陳操之也跟著虞嘯父來了,虞預便板起臉道:“不見。”語氣決然,毫無轉圜的餘地。
虞預最憎玄學,虞氏後輩雖也讀老莊,但虞預警告他們,學玄隻是為了宦途通暢,萬勿墮入老莊的虛無,三綱五常乃萬世之本,以是虞預聽陸俶說陳操之務虛空談,便籌辦讓陳操之吃個閉門羹,複覈土斷,除非陳操之帶兵來搜!
陳操之從記室書佐手裡接過文書,與謝道韞同席並肩跪坐,二人共覽,謝道韞一眼掃過,心道:“公然殺雞駭猴了,這個文書來得及時,子重去餘姚壓服虞預付持土斷將會更有成算。”
戴內史借尚書檯此諭,催促眾官幫手陳、祝兩位土斷使複覈土斷,自本日至臘月二十三日止,會稽士碎務必交出各自莊園裡的隱戶和冒注的蔭戶,不然,將嚴懲不貸。
陸俶道:“我們先不要輕舉妄動,待我父手劄再決定如何行事。”
虞料想了想,道:“那就見上一見吧。”又麵露調侃之色,說道:“這空談務虛之徒想來遊說我,為投我所好,想必倉促讀了張衡的半卷《靈憲圖》,就想到我這裡矯飾,嗬嗬,我要讓他自討敗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