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上的囚袍略顯廣大,凜冽的風自袖口灌出去,冷到鑽心砭骨,也就麻痹了。
陸員外又是請又是迎地將蘇晉帶到了律令堂外。
蘇晉做了個拱手禮,將腰身彎得更低,已然是請罪之姿。
蘇晉昂首道:“大人曲解了,下官頭返來刑部,一時迷了路,走錯道了。”
“站住。”身後傳來一聲冷喝。
柳朝明心頭微震,卻咂不出此中滋味。很久,他才道:“你反叛犯上,勾搭前朝亂黨,且身為女子,卻假作男人入仕,欺君罔上,罪大惡極,本日放逐寧州,長生不得返。”
蘇晉冇有動。兩名侍衛上前,將她拖行數步,地上劃出兩道驚心的血痕。
她已百日不見天光,大牢裡頭暗無天日,充滿著腐朽的屍味。每日都有人被帶走。那些她曾熟諳的,靠近的人,一個接一個被正法。
“過來些。”沉默半晌,他叮嚀道。
他們瞭解五載,連殿上的帝王亦如走馬燈普通換了三輪,存亡又何妨呢。
柳朝明沉默著盯了她半晌,感覺老禦史縱有伯樂之慧,不免一葉障目,隻看到蘇晉的斑斕才情,卻不見此人的巧舌令色起來實在可愛,一時也不想跟她廢話,鄙吝地說了兩個字:“跟著。”
蘇晉被人從刑部帶進宮,幾乎叫這亮光的雪色刺了目。
這平生荒腔走板行到末路,不如隨逝者而去。
他隻恨不能將她扼死在宦途伊始,隻因幾分切磋幾分動容,任由她長成參天大樹,任她與本身分道而馳。
蘇晉曾是進士,又嘗有文墨流於販子,筆跡是賴不掉的,隻好稱是。
柳朝明這才瞥見她唇畔悲切的笑意。曾多少時,阿誰才名驚絕天下的蘇尚書向來榮辱不驚,寡情薄義,竟也會為一人悲徹至絕望麼。
蘇晉說不出話來,將身子彎得低了些。
囚車等在午門以外,她戴上枷鎖,每走一步,鋃鐺之聲驚響六合。
柳朝明看著蘇晉薄弱的背影,俄然想開初見她的模樣,是景元二十三年的暮春,風雨連天,她隔著雨簾子朝他打揖,雖是一身素衣落拓,一雙明眸卻如春陽娟秀。
柳朝明有個“任憑風吹雨打,我自巋然不動”的性子,在這一任七卿(注1)當中,雖非常年青,內心頭卻像裝了個千斤墜,這也是老禦史致仕後,保舉他做左都禦史的啟事。
柳朝明一時沉默,蘇晉中進士時,他不在京師,厥後關於她的各種,也不過道聽途說。反是那日在風雨裡初見著,倒並未曾有傳聞中的絕世風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