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感激道:“承蒙大人一向照看亡父,玉機感激不儘。隻是大人要來,怎的也不奉告玉機一聲?”
我悚然一驚,我公然將哀思儘數留在宮外,隻帶了復甦與恨意回到宮中。不知我三年以後再度返來,會不會還是如此。我極力回想父親的教養之恩,胸中還是靜如沉水。宮中根深蒂固的森寒氣味不管換了多少個春夏亦不會有涓滴竄改。無情能活命,亦能催命。
高曜垂眸半晌,才似一隻泄了氣的皮鞠普通,撥出一團苦熱:“好吧。孤儘管信姐姐的。”
陽光透過薄綃般的花瓣,懶懶灑在我身上,暖洋洋的甚是舒泰。因連日慌亂,我確是有些怠倦,還不到午初,便昏昏欲睡。隻聽玉樞在我身邊道:“信王世子再有幾日就要大婚了。”我嗯了一聲,幾近隻是撥出了一口氣。隻聽玉樞又道:“疇宿世子是喜好你的,現在他就要娶旁人,你就不惱麼?”
三月月朔,天子下聖旨,賜我家錢十萬,白銀二百兩,黃金二十兩,粟一百斛,帛五十匹,秘器二十件隨葬。留我正四品女典的俸秩,贈朱雲龍衛右廂都批示使俸秩,著青州刺史過問,擇地安葬父親。跟著好動靜連續傳來,母親的臉上方漸漸有了笑容。因而一家人開端清算產業,預備出發回籍。
我亦起家行了一個大禮,一低頭,淚水沿著下頜滴落在襟前,像春日的渡頭相送時,一朵柔若無物的縹緲柳絮:“是。殿下……也請保重。”
高曜道:“孤聽聞令尊是遇盜身亡的,但孤見姐姐並無哀慼之色,不知此中可有隱情麼?”
我笑道:“劉女史也是飽讀詩書的令媛蜜斯,聰明絕頂,怎能不明白‘危而不持,顛而不扶,則將焉用彼相矣’[24]。殿下又何必問?”
施哲頓時雙頰通紅,輕咳一聲:“忸捏忸捏……”
我又道:“玉機大膽叨教一句,大人如此行事,是出於憐憫之心,還是旁人的授意?”
施哲道:“滿是鄙人一人所為,與旁人無乾。”
我不覺支起家子:“殿下何意?”
我歎道:“我父親實是遇盜,並無其他。隻因汴城尹辦事拖遝,數日捉不到盜賊,長公主殿下覺得府尹大人對付她,自發麪上無光,這才入宮求陛下做主。帶著苦主,老是輕易說話些。”
我亦有一絲傷感:“那就請殿下再飲一杯。”
直到現在,我方覺心中酸楚。父親為將高曜扶上太子之位,慷慨捨命,我卻不能對他言明。隻為令他“內省不疚”[21]“敬而無失”[22]。我悄悄感喟,語重心長道:“聖上覺得慎妃娘娘自縊的起因尚未尋到,殿下推卻宿衛殿值之職,出宮守陵埋頭,甚好。隻是殿下居於山野陋居,千萬不要忘了昔日的誌向纔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