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關上殿門的那一瞬,蘇子澈無聲地展開眼,清冷的雙目中無涓滴睡意,他悄悄摩挲動手心的玉佩,一滴淚水從眼角滑下,轉眼冇入了烏黑如墨的鬢髮當中。
他曉得天子不想他死,不止因為他的才調,更多是不想蘇子澈悲傷,更不肯是以與蘇子澈生出芥蒂。望著天子拜彆的背影,長長一聲感喟,輕聲道:“君以國士待我,我當以國士報之。”
謝玄沉痛地閉上眼,再展開,眼底的幾分笑意全然不見,竟是淡然之色:“也罷,臣雖無謀逆之心,卻也曾不料間助紂為虐,死不足辜。謝家有包庇之罪,陛下要罰,臣並無牢騷。”他這份處驚穩定的泰然,倒讓天子刮目相看了,牢房中彆無彆人,外間守著的都是天子的親信,他淡淡道:“死不足辜,未免言過實在。”天子決計頓了一下,“謝玄會死,你卻能夠活下來。”
“帶路吧。”
那玉佩如一汪碧泉,蒼翠欲滴,悄悄地躺在謝玄手中,天子心中有些躊躇,遲了半晌方接過那枚玉佩,低歎道:“如你所願。”
可天子不悔。謝玄對蘇子澈即使是一片至心,卻也袒護不了他不止一次讓蘇子澈墮入險境的究竟,天子將他點為狀元,賜賚他高官厚祿,已是給了他一個君王能給臣子的最大看重。須知大寧千年而下,以不敷而立之齡拜卿相者,唯有謝玄一人。
天子抬手一揮,馮紀等人便無聲地退了出去,牢房裡轉眼隻剩他們二人,他站在謝玄背後,望著那不肯轉頭的兒郎,竟好似模糊約約看到了小弟執意去奉先時的孤傲背影。這人間的豪情不會毫無根由,謝玄能讓蘇子澈引覺得知己,幾次三番脫手互助,天然是有他不成替代之處,可天子卻始終以為謝玄不值得。天子一向感覺謝玄有些過於周正了,像是魏晉世家千百年來統統禮法風骨澆鑄而成的芝蘭玉樹,表麵三分真才色,內裡七分假情思。可當謝玄毫不躊躇地與蘇子澈共赴北黎極險之地,在蘇逸企圖謀反之時乘機傳訊,說出蘇逸鮮為人知的幾處宅子,讓陸離帶兵救出蘇子澈,幾乎引來蘇逸的猖獗抨擊時,他方知謝玄原也是有喜惡、有血性、願為知己而死之人――本身對他,當真是曲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