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章問曰:“或謂:‘百裡奚自鬻於秦養牲者,五羊之皮,食牛,以要秦繆公。’信乎?”孟子曰:“否,不然。功德者為之也。百裡奚,虞人也。晉人以垂棘之璧與屈產之乘,假道於虞以伐虢。宮之奇諫,百裡奚不諫。知虞公之不成諫而去之秦,年已七十矣,曾不知以食牛乾秦繆公之為汙也,可謂智乎?不成諫而不諫,可謂不智乎?知虞公之將亡而先去之,不成謂不智也。時舉於秦,知繆公之可與有行也而相之,可謂不智乎?相秦而顯其君於天下,可傳於後代,不賢而能之乎?自鬻以成其君,鄉黨自好者不為,而謂賢者為之乎?”
萬章問曰:“人有言‘伊尹以割烹要湯’,有諸?”孟子曰:“否,不然。伊尹耕於有莘之野,而樂堯、舜之道焉。非其義也,非其道也,祿之以天下弗顧也,繫馬千駟弗視也。非其義也,非其道也。一介不以與人,一介不以取諸人。 湯令人以幣聘之,囂囂然曰:‘我何故湯之聘幣為哉?我豈若處畎畝當中,由是以樂堯、舜之道哉?’湯三使往聘之,既而幡然改曰:‘與我處畎畝當中,由是以樂堯、舜之道,吾豈若使是君為堯、舜之君哉?吾豈若使是民為堯、舜之民哉?吾豈若於吾身親見之哉?天之生此民也,使先知覺後知,使先覺覺後覺也。予,天民之先覺者也,予將以斯道覺斯民也,非予覺之而誰也?’思天下之民,匹夫匹婦有不被堯、舜之澤者,若己推而內之溝中,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,故就湯而說之以伐夏救民。吾未聞枉己而君子者也,況辱己以正天下者乎?賢人之行分歧也,或遠或近,或去或不去,歸潔其身罷了矣。吾聞其以堯、舜之道要湯,未聞以割烹也。《伊訓》曰:‘天誅造攻自牧宮,朕載自亳。’”萬章問曰:“或謂孔子於衛主癰疽,於齊主侍人瘠環,有諸乎?”孟子曰:“否,不然也。功德者為之也。於衛主顏讎由。彌子之妻與子路之妻,兄弟也。彌子謂子路曰:‘孔子主我,衛卿可得也。’子路以告。孔子曰:‘有命。’孔子進以禮,退以義,得之不得曰‘有命’。而主癰疽與侍人瘠環,是無義無命也。孔子不悅於魯、衛,遭宋桓司馬,將要而殺之,微服而過宋。是時孔子當阨,主司城貞子,為陳侯周臣。吾聞觀近臣,以其所為主;觀遠臣,以其所主。若孔子主癰疽與侍人瘠環,何故為孔子。”
萬章曰:“‘父母愛之,喜而不忘。父母惡之,勞而不怨。’但是舜怨乎?”曰:“長息問於公明高曰:‘舜往於田,則吾既得聞命矣。號泣於旻天,於父母,則吾不知也。’公明高曰:‘是非爾所知也。’夫公明高以孝子之心為不如果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