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晚間，曹先生由東城返來得晚一點。祥子為是謹慎，由天安門前全走馬路。敞平的路，冇有甚麼人，微微的冷風，悄悄的燈光，他跑上了勁來。很多日子心中的憋悶，臨時健忘了，聽著本身的腳步，和車弓子的輕響，他健忘了統統。解開了鈕釦，冷風嗖嗖的吹著胸，他覺到痛快，彷彿就這麼跑下去，一向跑到不知甚麼處所，跑死也倒乾脆。越跑越快，前麵有一輛，他“開”一輛，一會兒就過了天安門。他的腳彷彿是兩個彈簧，幾近是微一著地便彈起來；前麵的車輪轉得已經看不出條來，皮輪彷彿已經分開了地，連人帶車都像被陣急風吹起來了似的。曹先生被冷風一颼，大抵是半睡著了，要不然他必會禁止祥子如許的飛跑。祥子是跑開了腿，心中迷茫的想到，出一身透汗，明天能夠睡痛快覺了，不至於再思慮甚麼。
祥子看了看本身，開端覺出疼痛，雙膝，右肘全破了；麵龐上，他覺得流的是汗，本來是血。不顧得乾甚麼，想甚麼，他坐在門洞的石階上，呆呆的看著斷了把的車。極新黑漆的車，把頭折了一段，禿碴碴的露著兩塊白木茬兒，非常的不調和，丟臉，像糊好的標緻紙人還冇有安上腳，光出溜的插著兩根秫秸稈那樣。祥子呆呆的看著這兩塊白木茬兒。
祥子上了曹宅。
“胳臂和腿上呢？”高媽給他臉上塗抹了一氣。
祥子在前邊走，高媽在後邊叨嘮，一同進了書房。曹太太也在這裡，正給先生裹手上藥，見祥子出去，她也“喲”了一聲。
祥子摸著了已斷的一截車把：“冇折多少，先生還坐上，能拉！”說著，他一把將車從石頭中扯出來，“坐上，先生！”
在祥子眼裡，劉四爺能夠算作黃天霸。固然短長，但是講麵子，叫字號，毫不一麵兒黑。貳心中的麵子人物，除了黃天霸，就得算是那位孔賢人。他莫名其妙孔賢人到底是如何的人物，不過傳聞是熟諳很多的字，還挺講理。在他所混過的宅門裡，有文的也有武的；武的裡，連一個能趕上劉四爺的還冇有；文的中，固然有在大書院教書的先生，也有在衙門裡當好差事的，字當然熟諳很多了，但是冇碰到一個講理的。就是先生講點理，太太蜜斯們也很難服侍。隻要曹先生既熟諳字，又講理，並且曹太太也規端方矩的得民氣。以是曹先生必是孔賢人；倘使祥子想不起孔賢人是甚麼模樣，那就必該當像曹先生，不管孔賢人情願不肯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