拉到了,坐車的連一個銅板也冇多給。祥子冇說甚麼,他已顧不過命來。
最大的喪失是被雨水激病。他們連孩子帶大人都一天到晚在街上找買賣,而夏天的暴雨隨時能澆在他們的頭上。他們都是賣力量掙錢,老是一身熱汗,而北方的暴雨是那麼急,那麼涼,偶然夾著核桃大的冰雹;冰冷的雨點,打在那開張著的汗毛眼上,起碼教他們躺在炕上,發一兩天燒。孩子病了,冇錢買藥;一場雨,催高了田中的老玉米與高粱,但是也能澆死很多城裡的費事後代。大人們病了,就更了不得;雨後,墨客們吟詠著荷珠與雙虹;貧民家,大人病了,便百口捱了餓。一場雨,也很多添幾個妓女或小賊,多有些人下到監獄去;大人病了,後代們作賊作娼也比餓著強!雨下給富人,也下給貧民;下給義人,也下給不義的人。實在,雨並不公道,因為下落在一個冇有公道的天下上。
直到太陽快落,男人與孩子們才連續的返來,這時候院中有了牆影與一些冷風,而屋裡圈著一天的熱氣,像些火籠;大師都在院中坐著,等著婦女們作飯。現在,院中非常的熱烈,彷彿是個冇有貨色的集市。大師都受了一天的熱,紅著眸子,冇有好脾氣;肚子又餓,更個個急赤白臉。一句話不對路,有的便要打孩子,有的便要打老婆;即便打不起來,也罵個痛快。如許鬧鬨,一向到大師都吃過飯。小孩有的躺在院中便睡去,有的到街上去撒歡。大人們用飯以後,脾氣戰役了很多,愛說話的才三五成團,提及一天的辛苦。那吃不上飯的,當已無處去當,賣已無處去賣——即便有東西可當或賣——因為天氣已黑上來。男的不管屋中如何的熱,一頭紮在炕上,一聲不出,或許大聲的叫罵。女的含著淚向大師去通融,不定碰多少釘子,才借到一張二十枚的破紙票。攥著這張寶貝票子,她出去弄點雜和麪來,勾一鍋粥給大師吃。
走一會兒,坐一會兒,他始終懶得籌措買賣。一向到了中午,他還覺不出餓來。想去按例的吃點甚麼,瞥見食品就要噁心。胃裡差未幾裝滿了百般的水,偶然候內裡會悄悄的響,像騾馬似的喝完水肚子裡咣咣咣的響動。
祥子病了。大雜院裡的病人並不止於他一個。
他一聲冇出,喝了瓢涼水,走了出去。
拿冬與夏比擬,祥子總覺得夏季更可駭。他冇想到過夏天這麼難受。在城裡過了不止一夏了,他不記得這麼熱過。是氣候比往年熱呢,還是本身的身材虛呢?這麼一想,他俄然的不那麼昏昏沉沉的了,心中彷彿涼了一下。本身的身材,是的,本身的身材不可了!他害了怕,但是冇體例。他冇法趕走虎妞,他將要變成二強子,變成那回遇見的阿誰高個子,變成小馬兒的祖父。祥子完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