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停停逛逛,穿過城門,來到郊野,俄然間,一條河水攔住來路。樂之揚抬眼一望,敢情不知不覺,已經來到秦淮河邊。他的心中酸熱,思路連翩,他生於此,善於此,十多年的點點滴滴,彙成洪濤激流,驀地湧上心頭。樂之揚悲喜交集,情難自抑,橫起笛子,幽幽地吹奏起來,這一次,不是《瀟湘水雲》,也不是《周天靈飛》,而是一曲《杏花天影》。
“你又哭甚麼?”寧王反問。
“既然如此!”朱權苦笑,“我便再彈一曲,為你送彆吧!”說著撥弄兩聲,樂之揚頓時聽出,說道:“這是《瀟湘水雲》,她最愛的曲子。”
樂之揚放下古琴,抹淚問道:“你哭甚麼?”
這時候,忽聽劈麵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:
樂之揚點頭道:“我身是浮雲,聽琴而來,曲終而散,見過這一張琴,我也應當走了!”
朝廷大為震恐,急令山東之軍南下追逐。燕王回軍逆擊,大破南軍於齊眉山。是年,燕軍超出淮水,連克淮揚重鎮,從瓜洲橫渡長江,沿途諸城望風而降。
但是,人間的河道千千萬,最難跨過的河道卻在內心。
琴在人亡,樂之揚站在門前,不覺癡了。朱權一曲彈罷,抬開端來,猛可瞥見樂之揚,張口結舌,彷彿白天見鬼。
建文四年,燕王審時度勢,決然拋下北平,帶領雄師繞過山東、直抵徐州。
朱權怔怔地望著他,忽道:“六年了,你還忘不了她?”
寧王也是非常之人,愣怔一時,很快覺悟過來,打量樂之揚,驚奇道:“你還活著?你、你如何出去的?”
“我哭寶琴尚在,斯人已亡。”樂之揚苦澀道,“我很悔怨,那一天,我該留下來陪她。”
寧王笑道:“我如果此笛,必然求之不得。”
鐵木黎身後,蒙元群龍無首,很快土崩崩潰。鬼力赤、瓦剌部、阿魯台為了爭奪權益,相互混戰不休,再也有力威脅中土。
樂之揚放下笛子,隔著一條河水,一男一女沉默對望。透過葉靈蘇的眼睛,樂之揚看得明顯白白,這是最後一次,如果錯過,對岸的女子便如麵前的流水,悄但是逝,一去不回。
這曲子碩妃唱過,樂韶鳳唱過、朱元璋唱過、梁思禽也唱過,唱過的人不管寒微顯赫,終有一日化為灰土,唯有這一支曲子,另有麵前的秦淮河水,總會一向流滴下去,日日夜夜,千古不息。
朱權一時沉默,手按琴絃,幽幽地說道:“樂之揚,這張琴,送給你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