穆復甦時天早已大亮，日頭剛起，看著會是個豔陽天，她讓人在屋前延長到水麵的廊下襬了半榻，水麵一片蕩然了無活力，連一絲浮草都冇有，水麵結了薄薄一層冰，寒得彩鯉也懶怠到水麵遊動，搖著肥碩的身在水底閒逛，或躲在假山石縫中一動不動。穆清正凝神策劃著待開春該如何玩弄這片大塘，賀遂管事從曲橋快步走來，向她禮道：“有位康姓胡商，稱是阿郎與孃的至好，說是要拜謝娘。”他瞥了一眼穆清的腿腳，補道：“若娘不便利見，我自去打發了。”
康郎訕訕地收回匣，報赫長歎，正不知以何酬謝，穆清忽動唸叨：“果然心相謝，隻酒坊中幾壺美酒便可。今後如與朋友相攜小酌，郎給個能平靜說話，肆意酣醉的處所便好。”康郎發了楞，昂首凝睇她，旋即頓悟，“康早有言在先，身家性命俱已是七孃的，小店買賣雖不大，置個能痛飲暢言之處還是輕易的。且我的酒，七娘和杜兄可放心飲。”穆清的麵上浮上明麗的笑容，甚是對勁地點點頭，到底是個通達的，說話一點即通。
偶造浮圖（二）
天氣微亮時分，阿月進了屋，乍一見屋內幕景，唬得趕快低頭退出，屋外阿柳小聲地斥責她一驚一乍的不穩妥。杜如晦披上夾袍走出屋，向阿柳道明穆清腿上有傷，囑她謹慎服侍。昂首見杜齊守在書齋外，不竭向他張望，心知他有話要稟，便往書齋去了。
驗看後他一言不發地回身出門，穆清怏怏地靠在榻上，腦中一遍各處過著他那張陰沉的臉，自認得他以來，從未見他以冰臉相對過。疇前她也曾做下過些打動肆意的事，可常常他隻暖和地笑看她如何措置那些事，並未幾加橫手，偶然她行事拘束了，他倒反策劃她極力罷休由著性去。本日行事確是她魯莽了，可救性命勝造浮圖，怎能夠袖手旁觀。不消說他們原就與康郎瞭解，隻念他對亡妻情深意重至此，也是她顧穆清從心底裡敬著的。
因著節慶，宅中眾仆皆外齣戲耍，隻要賀遂管事守著門。見自家阿郎橫抱著娘返來，也不便多問，隻低頭開了門，打賞過車伕，接著回二門一側的配房守著。
“如何？”他在書齋的榻上坐定，等著杜齊言稟。
時價後半夜，一日中陰氣最重時，屋內的熏籠將熄，穆清向榻裡挪了挪身，“天寒得緊，你也捂著罷。”因而兩人擁著被，靠著說了好久閒話，他講兒時在杜陵的年節，彷彿在講上一世的事，“一年到頭隻在年節中小孩可不上端方，我兄弟人玩皮，將常日裡想做不敢做的好事儘積累在節中一應做了，常常老是我拿定了主張，阿兄上手籌辦，幼弟年紀小，便遣他把風。所做不過是抓貓打鳥，挖土掏泥一類的事，隻要一次人爭辯常日講課的老先生，下後歸去做些甚麼，爭辯不下，又獵奇得緊，便商討著上他家房頂，掀了磚瓦一看究竟。阿兄未曾習過武，翻牆上屋的事天然是我來，未曾想落到了一塊破瓦上，一腳踩了去，直將先生家的房頂踩穿了。父親曉得天然大怒，也不管年節與否了，命人拿住我兄弟人便要動家法。阿兄護著我和幼弟，堅稱是他的主張，又說冇有管束好弟弟們，滿是他的不是。成果阿兄跪了一夜祠堂，我和幼弟一同陪著跪了一夜……”他圈摟著穆清的肩膀，絮絮地說著，不覺胸前的人已沉沉入眠，唇角尚勾著一絲甜笑。杜如晦癡癡地望著，他想一向如許將她緊緊護在胸前，這慾望激烈得幾乎讓他健忘了本身的初誌，恨不能立時就拋下統統立過的弘願，天下人與他何乾，有無立世的明君又與他何乾，眼下與他息息相乾的，唯有這安睡在他懷中的荏弱女。驀地，荏弱女的動機砸進他的腦中，他偏過甚，換了個角，重又望向她，不由自嘲地笑了笑。她當真是個荏弱女麼？他若這般想，隻當她是個質弱的藏著護著，使螢石蒙塵，那和庾立便無分歧，豈不孤負了她，恐她本身都不會曉得，今後會如何的耀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