垂柳萬條絲,春來織分袂。(戴叔倫 《堤上柳》)
進了內宅,說是要換官服,這腳卻不由自主地往正堂閣房走去。夫人的房裡,傢俱安排,還是昔日式樣,案頭架上的飾玩都收了,空落落的,就象他現在的表情。他自站了一會兒,又轉進了閣子,一時更覺難受,屋子裡飄著女兒常帶的香氣,案上新插著蒔花,玉輪窗下的琴架空對著鳥籠,寂寂中好似又聞聲女兒挑著單絃逗弄著架上的鸚哥……
“噢~,另有這等事情”林老爺聽得與女兒有關,倒也起了興趣,“這個冇大冇小的丫頭……”嘴上這般說著,人倒是立馬往內書房走去。
扇麵的輕絹上,描著一幅工筆: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小兒,正指著牆上的一幅字,一旁的美人榻上斜靠著一名婦人,手中雖持著書,卻麵帶淺笑地望向另一邊的兩人……淚水刹時漫過雙眼,他幾近哽咽出聲,這是,這是,他耳中幾近能聞聲女兒稚嫩的聲音在問:“君子是誰?”……然後,然後,空室裡彷彿又傳出了夫人的輕笑聲。
他漸漸踱到案邊,凝目細看時,是一屏畫,畫中春光光輝,一個胖胖的女孩兒正笑眯眯地在撲蝶。這個,應當是畫吧,女孩那扁圓扁圓的臉,以及那笑得隻得兩彎墨線的眼――他不由伸手觸了觸,的確是畫的,另有她身後的柳枝花葉,均中筆墨之作。但是,這又不但僅是畫,在女孩兒臉上,綴了個小小圓圓的鼻子,發上的花飾,也是一朵真花――真的絹花……那短胖的身上,也綴著一身衣裳――中衣、外裳,自他指尖層層的滑開。並且,小衣裳的腰帶上乃至還掛著一件玉佩――他不由拿起來摸了摸。廣大的袖口伸出一雙畫中人的小手,竟握著一把真的圓絹扇,扇下逼真的絹花瓣上,停著……就算停著吧,一隻彩蝶。他蹙著眉,伸頭向屏後看了看,確認了下畫中女孩兒的另一側並冇有自屏的那一麵伸出來――都說繪畫要畫的惟妙惟肖,此畫,嗯,畫?雖說人物是非胖瘦平衡,卻畫裡畫外,融為一體,倒真真讓人一時莫辯真偽。
他退了兩步,跌坐在椅中,目中淚如泉湧。手中絹扇失落在案上,也得空理睬,亡妻之痛,彆女之傷,驀地間,一起擊中了他……丈夫有淚不輕彈,隻是未到悲傷處*1……蒙朧淚眼中,不由又看向女兒常坐之處,畫中女孩兒那大大的笑容幾近立時填滿了他的視野,一對笑眼彎彎,去了扇子,這畫中的小人兒倒更象是在作揖――對著他笑嘻嘻地作著長揖……他看著麵前的笑容,垂垂感覺,心中也冇有那麼痛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