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臨風餘光刺探，何如他初來長安，不認一官一卒。再辨此人朝服，大袖紫袍，橫襴繡白鶴，鑲瑩潤玉珠，加上頭排位置，估摸是當朝丞相。
隔著腰肢款擺的舞姬，看不清楚。那人與霍釗和陳若吟年事相仿，卻無銅澆鐵鑄之身材，也無目露精光之麵相，靜如沉水，慘白清臒，周身散著儒雅書卷氣，在這靡靡夜宴中煞是打眼。
沈問道當即附和：“丞相所言甚是。”
垂垂的，容落雲的身材暖了，耳畔被微燙的薄唇貼著，繃緊的弦悄悄一鬆。他窩在霍臨風的臂彎，枕著寬廣的肩膀，安穩地睡著了。
這二人權位相稱，隻他獲咎得起他，那天然由他來講。
靜候好久, 霍臨風答：“回皇上, 微臣本年二十有三。”
霍臨風驀地憶起，卻不敢言、不成言，隻得嚼著梨香酒氣，嚥了個乾清乾淨。
突厥城池，他提劍縱馬，一條條性命跪伏腳邊要求：“不要殺我……”
“侯爺大步流星，叫鄙人好追。”陳若吟撫須，鳳眼含笑，漏點點精光，“本想請侯爺到府中一敘，既然宮中設席，那你我二人定要對酌幾杯。”
未待詳思，侍官來喚，引他父子二人入宮苑憩息。
“不要殺我。”容落雲聲若蚊蠅，仍在要求。
霍臨風心頭一跳，來前便知，毫不止封賞那般簡樸。眼下，倒藏著份希冀，盼本身小人之心，度錯天子聖意。
座上天子撫掌笑言, 像說一件趣事。
這一場互引的惡夢如一條繩，捆著他們，久久冇有鬆開。
朝臣跪送，散了，霍臨風跟著霍釗離殿，三兩步叫陳若吟攆上。
霍臨風一時微怔, 十七初掛帥，帳內策軍穩不成亂，出兵卻狂不成遏，殺得嗔怒瘋魔。勝後帶兵屠城，不管老幼婦孺, 見活的便殺，未防野草又生、季子長成，將那一城池屠得幾為荒地。
這會子，拂塵宴纔算真真正正地開端，金石絲竹洋洋盈耳，溫酒百杯談笑風生。熱烈至深夜，成帝微醺困懶，一離殿，結束了，滿目杯盤狼籍。
“不要……”容落雲囁嚅，麵白如紙眼卻紅，擰解纜子弓起來，濕淋淋、軟綿綿地伸直成一團。
未見刀光，不閃劍影，僅唇舌相爭便賽過劍拔弩張。久久，那碟子煨鵝都冷了，甜梨沁一層糖霜，滿殿文武屏息等著。
成帝讚成道：“朕記得，你十三那年便隨侯爺上疆場, 還幾乎被蠻賊捋了去。短短四年後，你首逢惡戰，第一次掛帥平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