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帝的眼尾稍稍一吊,中郎將會心,叫樂工持續吹彈。

是夜,曲鸞台,紅燭三百根,燈火熏燎漫漫的夜。樂工架琴撥絃,淌出一支清閒曲,小方幾,蠶絲蒲羅,溫酒搭著山珍。禦侍跪旁斟酒,霍臨風拈杯,仰頸飲下時瞥見劈麵一人。

成帝道:“但說無妨。”

條分縷析,利弊起因列得一清二楚,全等天子決計。成帝斂目,似是暗忖其言,這空地,陳若吟一哂:“太傅所言,非也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西乾嶺再遠也是大雍的地盤,江湖人再凶蠻也要受朝廷的管束。何況,其他官員怎能與定北侯之子相較?霍將軍早封少年豪傑,軍功卓著,會對於不了戔戔江湖人?”

飲醉者眾,復甦者甚少,同出門,霍門父子與沈問道趕上,皎皎月下,卻也是宮牆當中,便雙雙嚥下些言語。

成帝抬手:“快快平身。”

龍顏大悅,成帝對勁地“嗯”一聲,目光在兩父子之間逡巡。此戰大勝,那些個蠻夷定要誠懇些年事,說到這兒笑意也更深。

“是……”

霍臨風心念一震,感激以外,重生敬佩,他轉去看父親,發覺霍釗竟滯著臉麵……

平常的恭維話,可隻言片語到了朝中,也就不平常了。說話的人約莫四十五六,冠下髮絲卻灰白大半,淺淡眉,丹鳳眼,眼間川字紋頗深,想來憂心勞累。

成帝擺手:“侯爺之子豈是凡人,不必妄自陋劣。何況,你才二十三歲,一輩子待在塞北也悶了些,留下來闖蕩闖蕩也好。”

霍釗揣動手:“天然,丞相能言善辯,該好好潤潤嗓子。”

“朕吃醉了。”字句清楚近刺耳,成帝拖長地、密切地喚道,“——臨風,四海當中,你中意那邊,朕便許你那邊,毫不虐待。”

未待詳思,侍官來喚,引他父子二人入宮苑憩息。

成帝讚成道:“朕記得,你十三那年便隨侯爺上疆場,還幾乎被蠻賊捋了去。短短四年後,你首逢惡戰,第一次掛帥平亂。”

唯恐生變,霍臨風叩首:“微臣遵旨,萬死不辭。”

“侯爺大步流星,叫鄙人好追。”陳若吟撫須,鳳眼含笑,漏點點精光,“本想請侯爺到府中一敘,既然宮中設席,那你我二人定要對酌幾杯。”

沈問道曰:“回皇上,朝堂以外江湖之大,西乾嶺實在不算良處。一來,西乾嶺路遙,居長河以南,恐霍將軍難以適應;二來,聽聞江湖惡霸占有此中,多年來上任官員深受其害,萬分凶惡。故臣覺得,讓霍將軍前去實在不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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