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娉婷閉上眼,引頸而上,存亡之間,心中竟模糊生出無端的恨意來。她恨何晏之的鐵石心腸,恨他的絕情拒婚,那人固然救了她的性命,卻不肯向身處絕境當中的她恩賜一絲憐憫,輕而易舉地便將她活下去的門路完整斬斷了。現在,茫茫大千天下,她除了這條死路,又能寄身那邊呢?
君娉婷心如刀絞。那一夜的事一幕幕迴旋在腦海當中,盤亙不去。是了,在破廟當中,她本應當一頭撞死在梁柱上,以全名節,隻是,阿誰時候,她又如何放得下嘉樹單獨一人落入虎口?
君夫人訝然道:“莫非他不肯意嗎?我們君家也算是富朱紫家,莫非還屈辱了他不成?”她微微皺眉,“莫非是他嫌巧兒的嫁妝太少,想藉此威脅,要我家多出一些陪嫁麼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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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娉婷含淚持著筆,紙上的筆跡極其草率,她已經不曉得本身在寫些甚麼,案上的墨傾瀉開來,一片狼籍。
她放下筆,眼淚劃過兩腮,低語道:“男德在義,女德在節,相私有義,而賤妾無節……妾身不幸,遭此大辱,純潔既失,廉恥儘喪,不堪……與君相伴朝夕……”她掩麵而泣,哽嚥著持續自言自語道,“妾命薄如此,豈敢貪生畏死,令宗族蒙羞……唯決然赴死,全我名節,以報父母之恩於高堂,以慰祖宗之靈於泉下……”
何晏之頭痛不已,心中不由地叫苦:我那裡要你們報甚麼恩,隻要穩定點鴛鴦譜便是謝天謝地了,他連連擺手:“君蜜斯如此大禮鄙人怎敢當?鄙人不過是偶爾碰到那群強梁,偶然當中救了你們姐弟二人罷了。”他決計將“偶然當中”幾個字減輕了語氣,又道,“伯父的厚意,鄙人實在是心領了,亦但願君蜜斯能另覓良緣,伉儷恩愛,白首偕老,這纔不枉我救了蜜斯一命啊。”
君文衍恨恨道:“那小子竟如此不識好歹!實在是可惱之極!”
何晏之皺了皺眉,不知本身是接好,還是不接好,此時現在的他如同驚弓之鳥,恐怕又被君家人揪住了把柄,逼著他就範。君娉婷見何晏之遲遲不動聲色,便笑了笑:“奴家夜不避嫌來見恩公,本也是極其失禮的事。隻是,若不能親口向恩公伸謝,奴家隻怕要畢生遺憾了。”說罷,她將布包悄悄放在何晏之的腳下,便回身拜彆。才走出兩步,君娉婷卻又回過甚來,盯著何晏之,低低道,“恩公,奴家的閨名喚作娉婷,乃是‘婉約娉婷工語笑’的‘娉婷’,因生於七夕之夜,奶名兒亦作巧兒。”她俄然眼眶一紅,輕聲道,“恩公,你可記下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