貨輪汽笛響徹曼徹斯特港的雨夜，陳東興在船埠集裝箱間顛球。卡瓦略遺落的練習背心被海風捲到鏽蝕的起重機頂端，像麵投降的旗號。當他攀上鐵架取下衣服時，掌心蹭到的鐵鏽與十四歲在漁村燈塔蹭到的海鹽結晶，有著一樣粗糲的觸感。
理療室的紫外線燈管換了新，張明月在陳東興的病癒檔案上畫滿星號。某個深夜他撞見她用手術刀劃開舊護踝，玄色纖維裡竟藏著半枚生鏽的定位晶片。「2018年青訓營的追蹤器，」她將金屬殘片拋進廢料桶，「有些東西腐臭了反而更安然。」
對陣紐卡的賽前公佈會，安切洛蒂的咖啡杯底黏著撕碎的報價單。意大利人用指節敲擊桌麵的節拍，竟與卡瓦略耳機裡的法多民謠暗合。當記者問及「自在人嘗試是否失利」時，堆棧頂棚漏下的雨水剛好滴在戰術板「偽九號」的筆跡上，暈染成一隻振翅的灰鴿。
比賽第38分鐘，對方後衛的鞋釘卡進陳東興的碳纖維板裂縫。他單膝跪地調劑護具時，瞥見南看台的小女孩正用熒光筆在父親手臂上畫戰術標記——歪扭的箭頭指向對方門將胯下死角。起家刹時，卡瓦略的過頂球如手術刀劃破雨幕，陳東興爬升的軌跡與小女孩筆尖的熒光芒路完美重合。
卡靈頓的草坪修剪機碾過雨後泥濘，陳東興蹲在場邊數著草皮裂縫裡的蒲公英——七朵，和上週被雪藏的練習天數不異。卡瓦略的球鞋俄然突入視野，鞋釘沾著裡斯本特產的火山灰，在晨光裡泛著烏青色。「鍛練讓我們練交叉換位，」葡萄牙人用腳尖挑起皮球，「但你的眼神像在看三十米外的渣滓桶。」
東方既白，第一班電車碾過軌道濺起水花。陳東興在換衣室鏡前貼上最後一塊肌效貼，鏡麵倒影裡，卡瓦略正用葡語教湯姆說「波浪永不叛變港口」，而南看台破壞的雕欄上，不知誰用油性筆寫下句恍惚的諺語——
聯賽盃半決賽的暴雨中，陳東興在角旗區撿到小女孩丟失的塑料戒指。當卡瓦略主罰的角球扭轉著墜向禁區，他俄然將戒指彈向近門柱——金屬與門框碰撞的脆響驚飛一群灰鴿。足球撞入網窩時，對方門將的吼怒混著場邊父親們的啤酒罐傾倒聲，奏成怪誕的交響。
換衣室的取暖器噴出焦糊味，林小滿在戰術板上覆現進球線路，馬克筆俄然冇墨。「2013年魯尼也這麼絕殺過，」範德文扔來備用筆，荷蘭人手機屏保上的女兒塗鴉更新了：爸爸和興哥哥站在裂開的獎盃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