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霜不敢勞動夜露奉侍,自個去擰了冰冷的手巾來敷臉。敷了半日,才略消一點紅腫。賈敏不耐煩道:“去取了薄荷膏來擦。”這薄荷膏見效甚快,一會子工夫,臉上的紅腫就漸漸褪去了。賈敏這才淡淡地說道:“這幾日,你就埋頭在屋裡抄幾遍《女誡》,待抄夠了數,你再出來。”這是懲罰晨霜的意義了,卻又不明說抄多少,晨霜期呐呐艾問起:“要抄多少纔夠數?奴婢還要給太太晨昏定省……”
晨霜大風雅方地往賈敏床前一坐,嘴角滿噙著笑,親熱地握住賈敏的手兒,先不答賈敏的話兒,反而教唆夜露去擰了手巾、端了參茶來。她親手奉侍著賈敏洗了臉兒,喝了半盞參茶,平複了氣味,才溫溫輕柔地回了賈敏前話:“也到了該請晚安的時候了。我看太太這兩日病著,內心放不下,這才走來瞧瞧。不想太太如許不知保重,轉頭老爺曉得了,隻怕要懲罰我們未曾用心奉侍。”
賈敏心中自有無窮懊悔,待要透露,卻又說不出,正如魚鯁在喉,吐咽皆不得法兒,難受得直要閉過氣兒去。咳了半日,方纔緩緩道:“昨夜水澄入我夢來,盈盈笑著招手要我與她同去。”說著眼淚又“撲簌簌”滾了下來。夜露情知水澄便是故去柳姨孃的小字,內心一陣惻然,又聽賈敏語出不詳,不覺淚流滿麵,感慨道:“太太,夢境都是虛言,你且……”便哭泣著說不下去了。
吐出來的話兒卻叫晨霜噤若寒蟬:“每日先抄夠十遍,交給夜露查閱。晨昏定省就不必了,好好歇上幾日。桂哥兒養在我這裡怕過了病氣,我已經命人抱到老太太那邊去養著。你不必掛記,恰好趁著這些光陰,好好修生養性。”這是要禁足晨霜的意義,卻又不說關上多少光陰。晨霜遽然色變,彷彿萬箭穿心,她晨昏定省不落,不過是為了能夠多瞧上桂兒幾眼。現在桂兒抱到林母處,她豈不是再也見不著了?須知她不過通房姨娘,那裡有資格踏進老太太的院裡。
但若賈敏去了,林海要讓大爺兼祧兩房,擔當家業,另有誰能攔得住?那她辛辛苦苦誕下桂哥兒,究竟是為了甚麼?眼睜睜地看著桂哥兒抱到賈敏膝下哺育,忍著母子分離的錐心之痛,還不是為了今後桂兒能記在賈敏名下,充作嗣子,到時能與大爺均分林家這偌大師產。賈敏萬一放手人寰,她這點念想不就全落空了麼?那此前吃的苦頭咽的黃連汁水,不就白受了麼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