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人主慕法,我則以法授之。其所敬者,佛也,法也,非我也。他是人間的君王,萬民鹹服。我則是佛國的行卒,唯恭法王。我若棄此佛國平靜,依仗人主的權威吃苦於世道,那是自棄於佛陀的庇佑,複投於人間的刑律,棄大就小,賢者不取。”
佛圖澄則感喟道:“佛之弘大,並不因我等禮恭與否而有增色減色。而我等禮佛,所為畢竟還是為求本身擺脫。應劫的是我等各自,而非早得擺脫的佛陀。佛法需信,而非恃。災害臨頭,你們能得於幾分的擺脫,則能受幾分的得意。至於我,餘心安閒,唯此老朽之軀以待劫臨罷了。”
有弟子忍不住開口問道。
固然被捲入羯國這一場危患中來,但佛圖澄卻並冇有多少惶恐,現在還在向隨行的弟子們傳授法義:“我雖得意於法,但卻少授你等,不是我自珍此道,而是我慕之佛,畢竟不是你們各自命定的追從。你們慧性各在懷內,我若成法相授,反而是壓抑了各自慧性的生髮。”
但若細心打量,這位高僧眉眼之間並無淺顯胡人平常可見的戾氣橫露,反而連臉上的皺紋都透暴露幾分澹泊,更給其人營建出一種奇特的氣質。
此人固然惶恐憂愁於當下處境而發問,但卻並不是在非議,而是誠哀告問的神采。
佛圖澄聞言後又笑起來:“傳授你們戒律,讓你們踵佛跡行,這是便利法門。但除此以外,仍須慧性打磨,才知法有可效,亦有不效果。法王割肉飼鷹,因為他是法王,神通堪於業力。你們若也踵此而行,那麼你們就死了,這就是愚法。佛有三千樣貌,但慧性映托多少,畢竟還是要看你們各自靈光打磨剔透與否。”
待見世人畢竟還是憂悵不喜,佛圖澄還是又說道:“佛存於超脫,法在於六合,這不是民氣棄取就能竄改的事情。即便來年南土之主將要禁滅諸法,但他能毀的隻是僧,不是佛。寒冬陡臨,多有草木殘落保全活力,但也有青鬆綠柏忍冬而生。所謂的法,就是在教人自度,術在法中,法言尚且不能體味通透,又有甚麼臉孔祈求神佛庇護?”
“門中尤尚戒律,也不是要用端方彈壓你們的脾氣,佛法弘大,人皆茫然在其間,戒律以內,便是佛之所愛。恪行一分,便能體近一分佛跡,便能不可於邪法。所授戒律,便是修行的便利之門,踵跡而行,這是中人及下萬眾皆可法、皆可行的事理……”
樁樁各種,不乏異想天開,更多怪誕不經,令人一望可知不敷為信。但這些神異故事在河北傳播甚廣,不管士庶,哪怕很多時人公認的賢明聰明之人,對此都堅信不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