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內酒樓寬廣的廳堂裡,還是座無虛席,但是氛圍卻有幾分沉凝。
“始知修短多變,不遂人願。悲喜禍福,朝夕傾轉。嗚呼!垂坐高堂,俄生肘腋之患。交運舟楫,驟罹存亡之傷!星漢非搖櫓可上,天命非祈禳可延。幸我嘉友,把臂飲聖,交頸言歡,傾席論雅,共佩芝蘭。昔者歡愉不悉春秋,競樂不待日月。魚龍曼舞,惟患日短;擊築高歌,曉夜不覺……”
一念及此,劉超便有些坐不住了。且不說他本人便承惠於沈哲子往年壯烈舊勳,對沈哲子夙來都有好感,剛纔那一篇悼文更讓他感遭到這年青人差異於時下的激烈任務感,因此更加不肯看旁人以一己之私而將之膠葛不休。
碧波不興的秦淮河上,沈哲子一襲白袍如霜似雪,神采亦是慘白蕉萃,披髮垂落兩肩,髮絲與北風膠葛飛舞不定,唯有那充滿血絲的雙眼尚是神光湛湛。
“能以同樂,則必共悲……”
台內劉超也收到了沈哲子在江邊所朗讀的悼文,眉眼之間不乏激昂色采,捧著那悼文細誦幾遍,繼而纔回過神來,昂首問道:“既已悼祭結束,駙馬又去了那裡?我知他家庭內多有哀告人家盤桓不去,喧鬨得很。如果擾之過火,我倒應當幫一幫他。今次亂事,乃是時人激憤之為,忿念各出於度量,實在不宜窮責於他。”
溫嶠聽到梅陶的彙報,神采已是一黑,待聽到劉超的感慨,神情不免更加出色起來。
似是迴應溫嶠這一番點評,秦淮河邊已是哭聲大起,泛動在這河道之上,揉進凜冽北風裡,滿盈到了極遠的處所。
一言有畢,沈哲子垂首理順袍帶,緩緩拜伏在船麵上。繼而又有家人上前,將悼文置於火盆以內,不旋踵便被搖擺不定的火舌舔舐,熊熊燃燒起來。
劉超這裡倉促而行,行未幾遠,便看到了一樣行動倉促的溫嶠。兩下對望,各自便模糊感到到對方彷彿都是此想。本來劉超是對溫嶠不乏定見的,因其往年過分服從故中書庾亮的號令屯兵不出,導致京畿等閒淪陷。不過此時道途見到,貳心內忿念倒是稍減,勉強擠出一絲笑容。
“駙馬已經分開了江乾,先時方纔過了大桁,似是往台城而來。”
略一沉吟後,劉超便行出官署,囑人在台城外備好車駕,籌辦在台城外攔下沈哲子,讓他不要等漫步入眼下這個膠葛不休的局麵。
“目人襤褸於野,華裳猶覺寒。目人饑荒於途,珍羞難知味。目人疾病於榻,榮養亦咯血。目人傷痛於刃,創痛入骨髓。目人枷刑於法,華庭如樊籠。人或逐於物趣之樂,我獨困於世亂之傷。何故長懷悲憫?唯患人事多艱。情深難作自斂,氣結獨剩悲聲!害我者,世道也!江山崩,難自安!洛上舊土,虜庭竊據;冠帶不可,君子何衣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