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不待她說話,就聽得一聲感喟傳來,含無窮悵惘:“這新退學的少年哪知愁滋味,再過十天半月你且再看他。”
舜鈺鬆口氣,邊量起菜色,除滿碗冒尖的粳米飯外,一盤八寶豆腐,一盤乾筍煨火肉,一碟炒碧綠瓢兒菜,並一碗酸辣湯。
更巴不得王桂落魄,冇吃的心機,好把他那未大動的飯菜,再劃半盤來裹腹。
雖學規嚴令,不準邊吃邊交頭接耳,但若你言語輕低,監役也會睜隻眼閉隻眼通融。
最前正位幾張桌子及扶手椅留給大小學官,飯菜由廚婆子一盤盤熱騰騰地端上,隻需坐著吃便可。
又尋了會張步岩,不曉得坐在那裡,或已吃完走人不定,視野恰落在不遠一對伉儷處,小婦人素衣麻裙,髮髻僅插枚雕薔薇花的銀簪子,隻用湯泡了飯一碗,揀著瓢兒菜吃,即便去夾肉菜,也是挑進夫君的碗內。而她夫君,正自顧自的大口扒飯,大口嚼菜,吃得風聲水起。
草草對付兩句,即撫袖就走,小婦人臉上顯了絲歉意,端莊行個福禮,這才小碎步的緊跟從去。
他二人前後至桌前坐下,抱拳謝過。
而監生則需拿著竹製托盤去領,廚師膳夫們麵前架幾口沉實的大鐵鍋,火苗紅旺旺舔著底,鍋裡便燙的孜孜作響,菜香的煙水氣,氤氳了這潮濕的春雨傍晚。
舜鈺瞅去,初來點頭認過,也在廣業堂讀書的監生王桂,此時一副食不下嚥的模樣,拎著筷箸在飯菜裡撥拉,就是抬不起送入口裡。
不知何時,郝天祿走近跟前,同傅衡笑著說話,小婦人溫眉紮眼尾隨他身後,把手埋冇在袖籠裡。
舜鈺想起宿世裡聽過的一樁疑案來,晉州知府郝天祿酷好美色,後宅妻妾成群,大夫人多次勸止,遂記恨,乾脆一封休書甩下,當日晚兒,那夫人即不見其人,卻在房中桌案上,赫赫豎擺一雙血淋淋的手掌,硬生生地齊腕砍斷,慘白、粗糙及腫脹,皆是艱钜光陰遺留的悲苦苦楚。
宿世在太子府裡,曾從井中打撈起一具臉孔恍惚的女屍,舜鈺躲在山石後,目不轉睛地盯著粗役將女屍抬上板車,覆蓋上白布,要從小門運出府去,他們行走的極快,便會顛簸,就見一隻胳臂悄悄垂蕩下板車沿兒,與這小婦人的手,一色的青白暗澹。
舜鈺吃得飽了,得閒四周暗掃一圈,學官還大多臉生,祭酒宋沐、司業吳溥未曾在,倒瞧著典薄李青田是個左手拿筷的,文籍方鬆問廚婆子討了一碟糟鵝掌,也冇幾個,他吃的珍惜,幾盞酒落肚,那原就是圓胖臉,愈發紅滾滾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