鄧五不知是佩服還是無法地歎道:“二郎你啊……真是君子。”
上一世的缺憾在於執迷闤闠,忽視了民氣和親情,乃至於冷淡了父母,也總留不住身邊人。而這一世的缺憾,又是受累於過目不忘的神通,不知情麵冷暖。
鄧五如邀功普通喋喋不休:“朝廷就是念著老趙知縣的善緣,才又把小趙知縣派了來。小趙知縣年方三十,傳聞是個剛正君子,不過……”
馬車將劉盛的身影拋在前麵,車廂裡,何三耳指頭敲著膝蓋,品著劉盛的抱怨,之前在莊子裡向十三太爺稟報事件時,十三太爺警告他行事謹慎的話彷彿又迴盪在耳邊。
馬鞭爆響,瘦骨嶙峋的建昌馬加快了步子,馬車悠悠朝北行去。
“十一哥,要聽故事嗎?”
用這目光核閱過了本身的事,再核閱劉盛所辦的王家林院事,何三耳心中篤定,王秀纔不在了,王二郎還小,又隔了王麻子佳耦一層,如何也沾不上腥。
進屋前,虎兒扯著還手握哨棒,端坐門前的王十一,來了這麼一句。
“小趙知縣……”
他正要趕去萬裡橋南的對江樓,新任華陽知縣到衙不久,這位趙知縣的父親十多年前也知過華陽縣,留下了老邁善名,縣人都以“小趙知縣”敬稱。借幾位與老趙知縣有友情的鄉老搭橋,何三耳在對江樓擺酒宴請,與小趙知縣熟絡乾係,這纔是要務。
油燈映亮了書房的窗紙,也將王衝執筆伏案的身影投在窗上,虎兒瓶兒就坐在劈麵配房的門口,癡癡地看著。直到眼皮酸澀,哈欠不竭,才依依不捨地進屋入眠。
君子?真當我會把何三耳看作善人?如果我不是名聲在外的王二郎,而是鄧五你如許的細民,怕早就被何三耳這類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了。至於分寸,分寸是鬥爭出來的,不是求人恩賜來的。
回味著心中那股暖流,再想想之前成年累月撅著屁股戰黑土的日子,鄧五又感覺,就是如許,活著才成心機啊。
把虎兒比作幼虎,那麼身後的王十一就像是頭人立的巨熊,他憨憨一笑,也不解纜形,手中那足有虎兒胳膊粗細的哨棒愣愣輪了出去,就聽波地一聲脆響,青竹回聲而裂,上半截喀喇喇倒栽下來。
虎兒“哇噢”驚呼,嘴巴撐得大大的,好半天都合不攏。回過了神,卻大聲喊道:“是十一哥乾的!不是我!”
要拿捏好分寸,就得有目光,二十多年前他去催租,被耕戶傷了耳朵,卻還是笑容相對,可不是揣著一顆菩薩心,而是他瞅見了旁觀者裡有知府呂大防的家仆。相公家用他為乾人,也不是用他的菩薩心,而是用他的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