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的，寧靜。
母親走得早，我四歲還未滿就冇了娘。對這個出身顯赫的女人隻要個模恍惚糊的印象，長年臥在床榻上，滿屋子都是藥味，她老是隔著幔帳見我，很迷濛的神采被煙青的簾帳一漾。顯得更悲憫，她手從層層疊疊的幔帳裡伸出來，可伸到一半又縮歸去，然後嗓音非常降落地叮囑我的奶嬤嬤將我抱走，“…彆讓惠姐兒見到我這般模樣，細心過了病氣。”
我在咬，二公主在慘叫，叫聲跟殺驢似的。
我姓周，住在慈和宮，吃的是皇糧，使喚的是宮裡頭的人，以是不管臨安侯賀家是平步青雲了呢，還是節節敗退了呢，實在與我冇太大關聯。
“話道，大周定京勳貴士族盂縣賀氏，賀太公賀知孝公以謀士隨太祖撻伐兵馬半生，待太祖即位，大封從龍之臣，賀老太公以文臣之左，賜丹書鐵券得封臨安侯，入閣拜相，履及六部十三省，來往皆名儒，訂交非白丁。”
我咂巴咂巴嘴，把她手指頭從嘴裡撈出來，粘答答的滿是我的口水，哦，肉上還能模糊見著向外冒血絲的一個深牙印。
去個十來天，約莫能遇見聖上一次。
我揣摩了一下，何如年弱智短。實在是冇體例瞭解那種大人似的心態，既然不明白，乾脆將這事兒一丟，撩起袖子踩在小杌凳上。去撥弄一向高掛在門堂上的那盞琉璃風鈴，再把蓮玉姑姑編的竹蜻蜓插在上頭。
伴君如伴虎，可這個君不太像虎，像隻大犬，見著人就開端狂吠，吠叫了半天卻不敢下口咬。
不在酒在甚麼？
不但是賀家人，還是臨安侯府的千尊萬貴的嫡長女，外祖母去得早，在宮裡頭長到十六七，便說了個風頭正勁的新貴晉王，先是側妃進門，等生了我那早夭的哥哥後，這才扶了正，可惜晉王妃阿誰位子還冇坐熱乎，便放手歸西了。
相安無事這麼些年，隻這回我是動了真氣，甚麼小婦不小婦的，甚麼妾不妾的，甚麼死不死的，我隻明白一點，她這是在貶我娘。
甚麼婦道貞德呀，甚麼臉麵汲引啊，甚麼冇羞冇臊呀，甚麼臭味相投啊，都是二公主樂意說的。
我深表迷惑，在我迷惑的同時，也在無形中降落了她對我的擊打度——我都聽不懂，上哪兒氣去？我既然不氣，頂多衝她白一眼然後拉著蔣嬤嬤回慈和宮，她追不到那處去，天然也拿我冇體例。
聖上每回到未央宮，賢妃娘娘就得先拿出一疊厚厚的本子，一筆一筆的賬目列出來念給聖上聽，次次都是那些玩意兒，無外乎“鳳儀殿的賬目”、“六司的出入”、頂多再加上個“皇城外宮燈油火錢”，賢妃娘娘念得碎碎叨叨的，闔宮上高低下都得唸到，我捉了一耳朵聽都快睡著了，難為聖上還聽得非常專注且寧靜。